谌北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开车抵达不知咖啡厅的。
不安有之,忐忑有之,怯懦有之,狠厉有之,犹疑有之。似乎什么都有一点,但又似乎什么都是假的。或许本来就都是很浅薄的情绪,他也不值得有多少真切实在的感触,风一吹便就都散了。
所以为了不让心头的那一口气无端地没升起来就消散了,谌北没有开车窗,一路凝神静气地从五斋宅开到了不知咖啡厅。
灰蓝的夜幕下有点点灯火,不知咖啡厅安静地伫立在那里,玻璃门窗间折射映照出冷清而繁华的都市夜景。
玻璃里面是可能有着付茄萝和斋兰依的二十年的恩怨过往,玻璃外面是他忐忑而茫然的孑身一人。
谌北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了不知咖啡厅的门口许久,零零散散地有人从里面出来,隐没在夜色里匆匆离去,未曾注意到他的存在。这是央京这个广阔而繁华的城市里最真实而平凡的剪影。
他英俊而诡谲的面容在夜色与灯火的明暗交织里显得很平和与安静,许是因为心头的几分茫然与忐忑,成熟算计的气场散去,眼底的深谭被时间长河深处的过往所冲淡,倒有了几分二十年前的他尚还不足够的少年气息来。
终于,他迈步向那扇无声开合的玻璃门走去。咖啡厅内投射出来的灯火代替了夜色,最终将他沉静的面容淹没。
如同不久前付茄萝从咖啡厅内走出来时分的倒放,或是她缓步走进特别专案组低调而严密的后门时光景的投影。
推开57号包厢的门,夜色里的橙黄色调依旧暗自明艳地无声翻涌着。窗外咖啡厅特制的灯把光穿过特制的玻璃落了进来,像是朦胧而温柔的倒影,轻轻地照亮了这个安静的房间。
从里面往外看,玻璃是玻璃,玻璃外的城市忙碌而无情。
从外面往里看,玻璃是镜子,玻璃里的房间隐蔽而秘密。
这个房间里曾发生过他未曾得知的秘密。
而他一如既往地错过着和那个女人有关的所有秘密。
无论是无心,还是刻意。
显然,包厢里已经没有人了。
付茄萝不在里面。斋兰依也不在。
意料之中,期望之外。
谌北在夜色中再一次恍然静默了。
直到一声微弱而清晰的猫叫划破这寂寞而孤独的背景。
“喵~~~”绵长,慵懒,傲娇。
循声望去,谌北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步态雍容华贵的白猫——通体雪白,体型小巧,步子轻盈。耳朵微微耷拉显得懒散,腿在猫里面算是长腿美喵类型。一双眼睛在夜色里流淌着通透的琥珀般的光泽,随光影的投入与折射,或明或暗,或深或浅,高贵而神秘。
它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但就这样子视若无睹地在他面前款款走过。从黑暗里走出来,穿过光影交织,又往下一片阴影里去。洁白的毛色与一双闪烁着琥珀色光亮的夜明珠似的眼眸在橙黄与夜色之中突兀而美丽。
它突然停下了优雅而傲慢的脚步,懒懒地拱了拱身子,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侧过头来静静地看向谌北。
谌北不经意间与它对视了一眼,便再也无法错开投射到它身上的视线,不知怎的就像受了某一种引/诱一般慢慢踱步向它走去。穿过交错的光影,穿过沉闷的静寂,向这房间里除他以外的唯一活物走去。
他走到它的跟前,刚想下意识地蹲下,身后的门“滴”的一声慢慢地开了。
“白雪?”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如同温泉水一般,轻柔而温暖地在他身后潺潺流过,却又如同静寂夜色里蓦然掀起的滔天巨浪,以势不可挡的磅礴力量,一泻而过二十年隔阂的千山万水,同这孤寂而庞大的黑夜一般,将他不堪一击地彻底淹没。
那个声音的主人的影子被走廊里的灯映到了房间里的地毯上,破坏了房间内原本的光影平衡。
谌北看见原本目光朝向门口的白猫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似是很是不满,还伸出了爪子状似厌恶地挡到眼前挥了挥。
“白雪。”温和而柔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比起方才寻找时的问句,这一句陈述式的呼唤里多了些无奈。
被唤作“白雪”的白猫放下了不满地挥舞的爪子,极为人性化地傲娇地扭过头撇了撇嘴,而后还是转回过身来,轻巧地飞步窜向了开口唤它的人的怀里。
谌北在第一声呼唤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谁的声线,却在第二声呼唤落下之后依旧没有回头。他心头的思绪万千,无声而又剧烈地翻涌着,不明所以却又汹涌澎湃。
他想,为了再见她一面,他算是花了二十多年的痴心妄想。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有一个女人为了错过他,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
“先生?”谌北目光停滞地注视着地上的影子,门口的女子抱起了猫却还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认识他?是故意的,还是因为别的?难道是他潜意识里太想再见到她,所以产生了错觉,把类似她的人错当做了她?
心头万般疑惑猜忌,都不如回眸亲眼见证准确。
谌北顿了顿,缓缓直起了身子,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去。
门口灯光倾泻进入的地方,那张陌生而熟悉的绝美脸庞逆着光,却在夜色里兀自盈盈地发着柔和而通透的光亮。勾人的狐狸眼,娇媚而妖冶的眉眼,却被眼波里的温柔平和与立体的五官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几分。
她左手臂弯里抱着那只叫做白雪的琥珀色眼眸的白猫,白皙纤长的右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皮毛,从头到尾,优雅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