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在无言间,已经在众人心底铺展开来。这一次,没有人再问,却是沉默不语许久的宁春风主动开口诉说起来。
“狐碧大人护佑我狐族与虞精一族多年,尽管两族日益昌盛,平日运转都无需她老人家过问,但仍然时刻记在心上。”他顿了顿,觉得方才的话说的不够完全,所以又开口补充道,“其实不仅仅是我狐族与虞精,狐碧大人身为狐神,将妖类和天道都时刻记在心上。我敬仰于她,却也为她不平。”
“我素来厌烦妖类族中的纷扰,所以常年隐蔽人间栖居,狐碧大人是知道的。”
“但她还是没能阻止虞精一族灭顶之灾。”或许因为她是按照狐斋兰设定的缘故,听到这里,依兰内心泛起一阵凉意。她垂眸,目光落在尚还温热的茶盏之上,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怅然若失的微笑。
狐斋兰她,倘若知道,会怎样看待自己母亲的抉择呢?
宁春风默了默,淡淡叹道:“虞精之祸,由他们自己而起,是天意所向,本就没有余地。”
他说的是实话,在座诸位及阴界联盟的其他人都再清楚不过了。若非天意所向,且不说虞精一族是否会遭受灭顶之灾,但无论如何阴界联盟都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可事实上却出了这么大的不可思议却又被敷衍多年的岔子,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天意所向,上界列位神灵有意为之。
宁春风的叹息并未到此为止:“半妖事件亦是如此。”
“半妖也好,妖类也好,虞精也好,宿命里便注定有此一劫。可即便是天意所向,狐碧大人仍然没有弃半妖、妖类和虞精族人们而去。”
“她到最后,都拼尽全力为他们算足了余地。”
“所以,你是她所留的余地之一。”越平明眸色冷冽,深处是空谷寂静。一个神灵的拼尽全力,他未曾见过,却心有触及。
他抬眸,望向对面拥有着和狐斋兰人类形态一模一样容颜姿态的依兰,心中不知是悲是喜。身为神灵所护佑的百芸芸众生,自然是幸福的,因为哪怕到了家国破碎之时,仍有神灵愿意倾尽全力,将受苦受伤的他们拥入怀中,给予停靠的港湾和支持的臂膀。
可对于神灵的亲友爱人来说,这是多么残酷绝对、别无选择的宿命。狐斋兰也好,犬刈也罢,最初想到的时分是心神颤栗的景仰,细细想来,却是冰天雪地里孤独寂寞的空荡与寒凉。
身而为神,何等高贵神圣,又是何等寂寞如雪。
他侧眸默默地看了一眼楚润,她是他们在座四人中唯一一位神灵。自答案水落石出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说话,只一边温柔地抚摸着白雪,一边自若地喝茶吃点心。
显然,对于这类话题,楚润等人已经习惯,早已深谙。可是他不习惯。
他看她,是心里忍不住的敬佩和疼惜。他想,如果选择的话,像狐碧、楚润、阴阳等等这样的神灵,应该比寻常人等都过得更好才对。身而为神,他们有他们的尊容,更有他们的责任;他们的法力无边,更是他们的使命无限。
在神灵这个身份面前,总有太多不得不放下的。
宁春风温柔美丽的脸庞上拂过了四月的春风,他勾唇浅笑,眼里有波光粼粼,似是繁花开尽,一瞬间竟有几分荼蘼花神的气场与神韵。
一声轻笑,落地无声:“是。”
他是狐碧大人特意留下的余地之一。
“狐碧大人所留下的余地,还有很多。”
“我独居人间多年,隐藏狐族身份,不容易被妖界盯上,为狐碧大人奔走牵线、处理事由更加方便和安全。”
“这根项链确是骨晶所制成的,当年狐碧大人将此物赠送于我,保我日后行事生活都更加方便。”
“除此之外,还有虞之心,也是狐碧大人当年机关算尽,为虞精一族留下的后路。”
这一点,阴界联盟早就猜到了。
狐碧这位狐神大人,是再心软慈悲不过的了。当年上界便有意照拂于饱经苦难的虞精一族了,在明知这一事实的情况下,狐碧仍然选择赐予虞精一族虞之心,由此可见,其心之仁。
她不仅仅要虞精一族能够在这世间安定平静地活下去,还要护佑她们有尊严、有骨气地好好生活下去。拥有虞之心的虞精一族,其他妖族即便再不屑鄙夷,也不敢轻举妄动,轻易上门找打。
所以,虞之心是不可能放弃虞精一族的。妖族之人,有再大的胆子也无法轻易拿下狐神灵力凝聚的碧心灵石,若当真有能力掌控它的,必然会把事情闹大,则定然会造成一世的轰动,阴界联盟不可能完全觉察不到。
可它偏偏消失得再安静不过,那么就从很大一程度上说明,碧心灵石它其实是自己离开的碧风祠。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笃定眼前的劫难是天意所向,虞精一族无法应对,它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以退为进。
于是,这一躲,就是不见踪影、杳无音讯的二十年。
楚润平静地含着笑意,抬手控制着茶壶给宁春风添了茶水,继续引导着他回话。她的声音淡淡的,是三月初春里的风,温凉沁润,平和笃定:“虞之心在程慕兮身上。”
“没错。”宁春风已经决定和盘托出,所以此时回答得极为爽快坦然,“当年程慕予和姚夫强结合,狐碧大人早知虞精之灾无法避免,为留余地,与虞精组一族长老暗中商议,决定保住程慕予和她的孩子,遂以碧心灵石养之。”
“程慕予自幼身体虚弱,能够平安顺利地活到今天,还和人类生了两个孩子,便是托了碧心灵石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