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瞬间的福至心灵。
狐斋兰望着她,井然有序地漂浮着的思绪万千里,不由自主地轻笑了她一声:“你倒是看得明白。”
“可你当真不在乎,程宜笑的抉择吗?”这句话,斋兰没有问得很清楚,但是她知道,程慕予其实都听得明白。
或许,程宜笑并不赞同程慕予的做法。
或许,程宜笑宁愿做一只遗世独立的虞精,而不是万丈红尘里繁华一世的人类。一世安稳,终是程慕予自己擅作主张替程宜笑求的——程宜笑或许根本就不需要。
这约莫是世间所有煞费苦心的愚蠢父母必然要面对的问题。
而程慕予和这世间大多数煞费苦心的愚蠢父母一样,在直面问题的时候,选择了绕道而行。
一阵风过似的,狐斋兰脸上温软柔媚的神色笑意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气定神闲地抬了抬手,一道流光闪过,“嗖”地飞了出去,幽幽盘旋在程宜笑的上空。
在流光乍现的时候,程慕予当即凝住了心神,陷入了高度的精神紧张。
流光飞出的瞬间,她便紧跟着猛地转过了头去。
见流光只是幽幽地在床榻上空盘旋,未有明确的动作,程慕予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兢兢业业地回过头来,眼里充满乞求地望着狐斋兰。
斋兰大人无动于衷,只淡淡道:“如你所言——”
程慕予的眼神蓦地一亮,心差点突破嗓子眼跳出来。她几乎在瞬间,产生了狐斋兰应允了她的幻觉。
“如果元老命的路走不通,或是程宜笑自己愿意做出不同于你的抉择,这场宿命,依然会注定地降临。”
“那时,你做出错误抉择的代价,会自然而然地落到程宜笑的头上——你便不是真的所谓的‘为她好了’。”
“虽然说,世事无常,你只能够这样孤注一掷地赌上一把。”
“但是,我个人愿意尊重你的意愿。”
流金分明已经散落,程慕予的眼神听到这里,却依然不受阻挠地彻底明亮了起来。
但这仅有片刻。
片刻之后,她亮起来的眼神再度遭受了冰封。
因为狐斋兰接下来的言语——
“我的修道路上,还欠缺一条杀孽。”狐斋兰平静而徐徐地诉说着,不明情绪,又似是根本毫无情绪,只是单纯的冷眼旁观而已,“为继承你的一番苦心,那时,我或许能够帮上一把。”
“在取出碧心灵石之后,我会杀了她。”
程慕予大惊,还来不及言语,便见狐斋兰已然收回了手,重新染上了温软柔媚的笑意,浅笑着看着她,微微挑眉,征求她意见似的问她道:“程慕予,你觉得这样可好?”
程慕予霍然回首,看到那道上空盘旋的流光不知何时已经首尾衔合,变成了一个长椭圆形状的光圈。在她望过去的瞬间,那光圈像是能够识别到她的目光似的,极光流动一般无声地变幻着泻落了。
那流光不可阻挡地落到了程宜笑的身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程慕予无言惊起一身冷汗。
然而她已然别无选择——狐斋兰接受了她的提议,并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容她后悔了。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程慕予垂眸,流金暗暗地在她眼底浮现了须臾,而后又再度隐没了。
她攥紧了拳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咬了咬牙,俯身“咚”的一声轻响,给狐斋兰磕了一个头,表示应允。
……只要奋力一搏,或许还有余地。无论如何,她都得试一试。
意料之中的回应。
狐斋兰垂眸,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程慕予,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了,起来吧。”说着,她往前两步,微微倾身,向程慕予伸出了一只手。
“慕予谢过斋兰大人。”程慕予愣了一愣,神色歉疚道。
狐斋兰向她微笑着摇了摇头。
程慕予哽了一哽,这才把手轻轻地放入了狐斋兰的掌心,被她搀扶着站定脚跟,在平地之上立了起来。
“说起来,我还想问你。”斋兰扶起程慕予后,便恰到好处地收回了手,恢复了正常距离后神色如常地闲聊似的转移她的注意力道,“程慕予,你觉得——虞精一族的元老,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留下‘元老命’的?”
程慕予方才和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假,狐斋兰在心里自己有几分判断。
更何况,她现在同她所说的,是身份上应该是她父亲的那个“元老”。
程慕予怔了一怔,蹙眉沉吟许久,神色当真为难地低声答道:“这……千年万年之前前辈们的事情,又岂是我们这些后人能够捉摸得清楚的呢?”
“要我猜的话,可能……他是想守住一颗心吧。”
千年万年之前的流金霎时纷扬滂沱。
一场倾盆喧然的大雨,悄然连接了一段不为人道却又漫长孤寂的悲欢苦痛。
而透过这场仿佛连绵不绝地下了千年万年的冰冷而又暴烈、喧嚣而又孤寂的大雨,斋兰恍然想起了那道似曾相识的眸光的来处。
碧心灵石,流萤心兰,元老命。
真心定不得,宿命却是定得的……么。
父亲,您这是在骗过母亲之后,继续来骗我了吗?
有些秘密,不用提及,大家都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