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她自作自受,从此没了随心唤他姓名的资格。这一世棋局,程宜笑算无错漏,唯独对薛木萧问心有愧。
薛荔怎会不知,其实程宜笑曾经可以有,只要她愿意。
但姚夫强与程慕予的前车之鉴在前,很可能那会演变成一场重蹈覆辙的惨剧。程宜笑目的在于报复她和她背后助力支持的薛家,木萧是无辜的,她并不愿意因此株连于他,由此亦可见她的心性。
如果可以,撇开算计,她亦是愿意敞开心扉爱他的。
她们都是一样的——程宜笑既是真心对待薛木萧,便无法在不择手段地算计伤害他的至亲至爱之人后心安理得地瞒天过海,偏安一隅继续享受来自于他的纯粹而体贴的深切爱意。
就好像薛荔这样的母亲,此后再难心安理得地安享薛木萧的孝顺和敬爱一般。
她们心狠手辣却又过于重情,这便是上天予她们这等人的报应。
灵魂深处的共鸣,振颤着使薛荔渐渐平静。薛大小姐曾经高不可攀的堡垒已经崩塌,立于程宜笑给予的噩梦平台之上,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新的视野。
大概,这便是她原本发自本心想要看到的了结。不过当年的她能力不足,所以并未能够一剑封喉地决断。如今,她和程慕予延口残喘了二十余年都未曾克服的僵局,终于由程宜笑代替她们打破了。
薛荔默了默,喉头干涩地不解道:“你劳心费力地告诉我这些,却又不打算杀我,是为何?难道仅仅是为了看我崩溃落败吗?”
“恐怕不是吧……”她轻轻地咽了一咽,微微湿润了泛着甜腥血气的喉咙,声音嘶哑而低沉地扯出了一丝慢动作似的恍恍惚惚的浅笑,内里却是大梦初醒的清明,“程宜笑,你想要我怎样?”
她知道,这句话一经出口,便是尘埃落定。
是她败了——继向自己示弱之后,薛荔终于屈从于可悲可笑的命运,低下了她那昔日高贵得不可一世的头颅。
她选择了自暴自弃,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颓然与坦然,向程宜笑认输。
“……我要你放下。”程宜笑眉目如画地看着她,神态漠然而平淡。
薛荔顿住了,她以为她又一次地产生了幻听。
程宜笑当然看得见薛荔异常懵懂有如迷途稚子的表情,唇边溢出了一声无奈但确定的轻笑,再次肯定道:“薛荔,我要你放下。”
她背对着苍穹山峰,不倒于她一步之外,语气平静,不容置喙,仿佛是操纵着她命运轨迹的凉薄神灵,一字一句冷寂而肃穆地森然宣告于她道:“薛荔,我要的,是一个彻底的了结。”
“我今夜前来,是要同你做一个交易。”
“权势富贵之于你我,既是权谋手段,亦是附骨之疽。操之过急,用之过度,皆会遭其反噬,不如就此放下。”
程宜笑含笑的眉眼间渐渐染上了温度,却是刹那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喧嚣鼎沸的一瞬过后,即是沧海桑田,使得她看上去更加遥远。
她的脸庞依然妍丽如画,她的眼神仍旧清媚明净。她分明玉立在黑夜暴雨之中,却宛若朗朗乾坤之下虚无缥缈的一抹幽魂倩影,随时都可能化作滚滚红尘里的一缕香烟散去。
“把你所知陈年旧事背后的所有阴私都托付于我,我便放你回人间去。醒来后莫要深究,更切忌留恋权位,顺流而下让权退隐,其他的都不要去管。彼时,我还你、姚窕和他一个后世安稳,清静太平。”
“你与父亲、母亲敬而远之的‘他们’,由我来代为抗衡。”
她这是要……
“后世安稳,清静太平……”薛荔眯了眯眼睛,陡然深黑了望向程宜笑的眼眸,压低了声音问她道,“程宜笑,你要如何还我们后世安稳、清静太平?”又如何能够螳臂当车,与“他们”相抗衡?
薛荔问出口的是前半句,却意在要程宜笑回答后半句。
“我是非人类,自然自有非人类的办法。”程宜笑不负薛荔所望,听出了薛荔的话外音,优先回答了她潜藏的问话,且答得模棱两可,前后衔接自然,教人拿不出错处来。
她微微侧身,抬腕伸手,纤纤玉指向一旁的雨幕轻轻点了一点。雨幕如同卷帘一般随之收敛退开,昏沉的夜色恰好适合作为凭空出现的影像的背景。
瑟瑟雨夜,随她指尖轻点拉开了一幅以薛木萧为内容的画卷——
央城不夜,公寓尺寸天地之外的喧嚣繁华皆与他无关。薛木萧的侧影沉没在半昧的阴翳里,工作已结,神情疲惫,却是无眠。一室死寂,万物消沉,其间唯一亮着的、看似有生机可言的,竟是他指间夹缝里兀自燃烧的一卷香烟。
薛荔和程宜笑都从未见过薛木萧抽烟,此时此刻,却再清晰不过地见证了。
她们都知道,薛木萧原本是不抽烟的……
但那诚然已经是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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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