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雄甫一进门,迎面便是办公室内所有人的焦点汇聚。朱子豪不可能好意思真冲上前去拉着他问,只能干巴巴地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眼巴巴地等着他说话。
不已处现在名义上的总负责人是蔺逐,邵雄此番也是来向他作报告的,此时办公室内亦是蔺逐的职位最高。蔺逐早就看出了朱子豪心急如焚,请邵雄坐下后,便合情合理地率先开了口,面色肃然地询问邵雄道:“邵雄,情况如何?”
“所幸人无事。但这次的事,不是好兆头。”邵雄向不已处内部述职的时候,眉眼间全然没有了叫人不自觉感到如沐春风的温暖笑意。他认真的神色对上蔺逐不怒自威的冰山俊脸,气场亦是丝毫不落下风。
朱子豪脸僵了僵,脸上原本粉饰太平的静好神情如数垮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他仍能秉持着自幼的教养,没有贸然打断邵雄的话。
但他却又没有丝毫控制或是掩饰自己的神情,而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蔺逐,眼巴巴里更多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希冀与乞求,像条蔫了寻求主人庇护的小狗似的。
“子豪妈妈的花盆事故,是人为的?”蔺逐默默回望了朱子豪一眼以示安慰,继而进一步地追问道,“现场可有留下线索?”
邵雄坦然沉静地注视着蔺逐,缓缓摇了摇头,低声答道:“花盆事故确实不是意外,但也并不完全算得上是人为,只能够说:它的发生有人为因素的推动。”
“花盆是恶灵算计着砸下去的,按照他们的计划,本该正好砸中当事人的。是近来恶灵作乱,阴界联盟早有防备,事先派了人暗中保护,在事发时及时出手干扰,才使得当事人幸免于难。”
“他们做得很干净,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就好像真的是花盆意外跌落造成的突发事故一样。”邵雄神情复杂地侧眸看了朱子豪一眼,见小伙子正低垂着头,似是陷入了莫大的无助和恐慌的情绪挣扎中,很快便又抽离了目光,继续道,“如果不是有阴界联盟给出了提示,我也无法作出这样的断定。”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节小U盘样子的东西,指纹锁似的长按打开,徐徐地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段“监控”记录花盆事故始末的影像资料:“这是人间往生总局通过‘暗道’递给我的影像资料。”
“恶灵势力针对不已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联盟在他们初现针对意图的时候,便开始对我们处里的人员及亲友进行了有针对性和区别性的‘重点关注’。正是因为联盟布置在前,这次的花盆事故才能有了直观的记录——”
肖允在邵雄来时正给自己泡着茶,见他来了,也没特意迎过去,但也顺手给他多沏了杯。明明身处同一间大办公室,肖公子也能够给人一种他和一脸肃然的蔺逐、满眼担忧的朱子豪完全处于截然相反的境地的感觉。
“但是。”肖大专家到底是肖大专家,即便他全副目光都专注地落在手下的茶水上,也毫不妨碍他一心二用,“耳聪目明”地听出邵雄言语背后的未尽之意。
他优雅从容地起身,端着两杯茶水风度翩翩向邵雄的位置走去,温文尔雅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反而带着浅笑不语、胸有成竹的了然。
邵雄也并不意外肖允的“未卜先知”,对上肖大专家意料之中的了然视线,稳稳当当地接话详述道:“但是——总局说了,这段影像资料仅供给我们知情,不能够用于查案,更不能够公开,连外泄也不行。”
邵雄的话很简练,即便是在不已处内部,仍时刻注意着必要的分寸。
他除了最先提及阴界势力的时候用了比较完全的称呼,后来再提及的时候,都用了大家心知肚明的简称。例如,“总局”指的是阴界驻人间往生总局;“联盟”指的则是阴界联盟。
“为……”坐在一旁低迷地听着的朱子豪终于忍不住了,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的不解质问。
可事实是——
可怜的朱子豪弟弟刚张开嘴,这一句短暂质问的首字的音还没发完全,便正对上了肖允“未卜先知”地向他投放过来的一记含笑警告的眼神,硬生生地噎了一噎,又把话给艰难地咽回肚子里去了。
肖公子闲庭信步似的走到邵雄身边,伸手给他递过茶去,然后捧着自己的茶杯悠哉悠哉地找了个位子坐下,不紧不慢地向人群中唯一一脸茫然不解的朱子豪弟弟解释道:“联盟有证据,是因为早有准备。这是优势。”
“若是想要保持优势,择日利用此优势一击中的,便得在此之前故作不知,方能诱敌深入,请君入瓮——现在,自然不便让我们透露出任何可能外泄‘他们早有布置’的准信。”
“送信让我们知情,是要我们做好人间和总府这边的工作,到时候处理起来别手忙脚乱的。”他垂眸注视着杯中漂浮着的、清新如鲜的片片茶叶,若有所指地浅笑低吟道。
“联盟有联盟的棋要下,不已处有不已处的路要走。我们虽然在恶灵的事情上是站在一边的,但到底是两个不同从属、不同层级乃至于不同世界的组织机构。”他一手捧着茶杯,一手似有一定节奏地轻叩了叩桌面,“联盟没有义务帮助我们破案,但我们得对他们负责。这一通私信,不仅仅是联盟提前供给我们知情,还是在给我们不已处一记隐晦的敲打,要我们看清楚脚下要走的路。”
肖允徐徐抬眸,眸色深沉而坚定地望向蔺逐,最后道:“联盟和上面的意思都很清楚了——人间的路,得人间自己走完。他们不想、也不会给我们‘擦屁股’。”
蔺逐当即会意,向他沉着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下来该怎么办啊?”朱子豪急红了眼,不知所措道。
他突然间很生自己的气——满屋子里就他一个总是掉线,以前处理别的案子时是这样,现在火烧到他自己的眉毛,恶灵都嚣张地作恶到他妈面前了,他仍是这样的不争气。
可一时半会儿的,他也不可能没来由地就“突飞猛进”了,只能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虚心听取哥哥姐姐们的吩咐和建议。
石惊风本就坐在距离朱子豪不远的地方,看到他这般窝火沮丧,一眼就看穿了他此时此刻的内心所想,不由得哑然失笑。
泰山崩前仍能喜形于色的石队不仅丝毫没有被邵雄所带来的坏消息所打倒的迹象,还肉眼可见的心情颇佳地伸手薅了薅朱子豪弟弟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雪上加霜目的地粲然一笑,幽幽道:“得,看来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