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澄。”靳蒙神色不辨地望着眼前脸色发白却仍当场咬着牙画天雷符用的姑娘,平静无波地叙述现实道,“蔺逐也在车上。”
程惜微微勾唇一笑,似是毫不在意地随口辩驳他道:“反正他肯定会下车的。”
“还有——师傅,你又叫错了哦。我不是蔺澄,我是程惜。”她狡黠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古灵精怪道。
“我救的人,是蔺澄,不是程惜。”靳蒙神色淡淡道。
程惜闻言愣了一愣,而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是我现在就是程惜啊。”
靳蒙面无表情地静静注视着她,并未答话。
“啧。”程惜下意识地冷笑了一声,引得本就通透的肤色愈加白皙了几分,“反正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无论是以前也好,还是以后也好,我都始终不会是被人偏爱和选择的那一个。哪怕,面对的是另一个我自己。”
说话间,程惜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枪。真枪实弹,玄色印记,是人间现有技术下最高配置的便携式枪支,更是人间上位者圈子才能够拥有的限定款。
靳蒙一眼辨明它的武器型号,微微皱眉道:“哪里来的?”
“顾茵姐姐给的。”程惜带着一脸天真无邪的笑,诚实地回答了他。这样还犹嫌不够,她转过头去,向靳蒙伸手指了指正好下车了的阴阳,笑意盈盈地补充,“顾茵姐姐说,杀了她,四喜就可以还阳了。”
“现在,四喜肯定正躲在哪处,眼巴巴地等着呢。”
恶灵还阳,是忤逆天道。
“蔺澄,不要胡闹。”靳蒙冷面肃然道,“你明知道界限在哪里的。”
程惜在平地而起的惨烈爆破里,笑靥如花地反驳他:“正是因为我知道界限在哪里,所以我才能踩着线,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师傅,我这都是和你学的呀。”眼波流转,程惜的笑意不达眼底,淬毒了一般,浸染着阴森森的冷意,“您至今仍精心保留着一具早已没有了神魂的‘她’的躯壳,不正是为了打破轮回,逆天而行么?”
她的眼底,隐隐冒起了森然的火光。嫉妒宛若燎心噬魂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教她始终不得解脱,唯有与之共同沉沦。
真好啊……拥有真心关爱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他们凡事都将她放在第一位,为了她,甚至可以不顾一切——为了一个被上界和历史无情抹去了姓名与存在的人,一个在十万年前便因为遭到因果报应灰飞烟灭的人。
就为了这么一个人,十万年前的靳蒙愿意为她犯下大错罔顾整个巫界的生死,十万年后的靳蒙胆敢为她万劫不复、逆天而行。
那个不断被她程惜仰望和向往的人们所偏爱和选择的人,凭什么是她。
又凭什么……不能是她程惜呢?
明明,她不祥,她犯错,她贪心不足,自己受因果反噬没有命活,还连累了整个巫界——但她仍然被人不遗余力地爱着。
明明,她乖巧,她懂事,她积极能干且很容易知足,自始至终所求的从来都不多——可依然是累赘,是工具,是可有可无、不配享有任何情感价值的附属品。
这公平吗?
上天无法给她一个公道,难道她还不能自己讨一个么?
……明明,她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好了。
但凡她当年能有一个靳蒙这样的哥哥,她甘愿那个一去永无回的人是她。
可是她没有。
即便是转世之后的蔺澄,也未能真正地拥有过蔺逐和肖允。他们是家人,是蔺澄的兄长,但不会是一切以她为先的哥哥,更不会是别的。
辗转十万余年,当年她便垂涎欲滴、梦寐以求的,至今依然未曾得到过半分。
或许是她真的不配,但她仍执意要讨,就是不愿甘心。
“所以,你选择了和‘他们’合作?”靳蒙冷冷地问。
他曾是靳家嫡系出身、才华天赋堪与大巫神转世齐名的靳家大少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靳家的疯魔。锦袍华丽,家底丰厚,人才济济,功名卓卓,都抚不平靳家那些人腐朽入骨、侵蚀魂灵的阴毒。
“是——既然利益一致,即便各自图谋有所不同,也是可以合作的嘛。合作才能够达到效益最大化。”程惜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正忙碌应对着来者不善的恶灵和人类双重纠缠的阴阳,幽幽一笑道,“一开始就明确了是相互利用的话,就不会伤心了。”
阴阳在此之前当真未曾想过,此番人间历程,她竟是能够有幸亲身体验一阵实打实的枪林弹雨。
天雷符带来的那一场车辆爆破原来只是一个开始,它就好像是一个触发机关的声控开关,响动之后便似毫无规律可言地、接二连三地引爆地上四处乱滚着的惊雷、尸骸和头蛮们。
尾随他们有一阵子的五辆轿车很快便围了上来,不要命似的趟过了尸山血海,对陆续发生着的大小爆破和灵异现象视若无睹,有的跟着下了车,有的直接降下车窗,伸出一根黑黢黢的管口。
人类现有的武器科技可谓是日新月异,即便来去鉴确有能力抵御枪弹爆破,但限于人类躯壳的阴阳做不到,灵力水平如蔺逐也做不到。
在此情况下,唯有尽力布置以减少损失,拖延时间。
车上下来一人,目测确是人类,手持一根长长的钢管,一声暴呵向蔺逐袭来:“啊啊啊啊,你还我徒儿性命!”只见他神情愤恨癫狂,不知是为人所控,还是有所误会。
蔺逐闪避开他似是精力无限的无差别攻击,一边动作迅速而精准地抛出一张又一张符箓简单粗暴地扼制住恶灵等非人类力量的攻击,一边神思坚定且清明地召唤来去鉴,口中念念有词地念颂道:“敬东之山岳,明南之大火,溯西之离水,承北之苍冥。天问请答,魂镇之以惩恶,灵恕之以扬善。天地往归,来去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