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宿息收到了信,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看了。他并不缺银钱,就是比之江予瑶的二表姐夫家,也不差什么。他也不科考,读书只是为了认得几个字,知道些道理罢了。进入冯家是个意外,冯家原本找的先生,也并非是他,不过是同姓之人。加之他风尘仆仆,冯家就这么找错了人。
他与冯媛之间,本不该有所牵扯,可心不由己。在知晓她将要入宫后,到底是有些冲动了。
“先生:
不知该不该继续叫你先生,叫了,总觉得你我远的很,可不叫,你毕竟教了我许多。
在府内时,你总说我琴艺不精,心思飘忽不定。所以不肯教我曲子,就连最简单的《青乐》也不肯。可你不知,那时我偷偷听你弹了几次。你说《青乐》是喜悦的,是欧阳对茹娘的情意诉说。如今我会弹了,却怎么也弹不出你所说的那种喜悦。昔年的欢乐,如今听来俱是悲伤。
你曾训我,还未长成,顺风顺水,人生一路走的太过稳当。我吃不得苦,这一路的磕磕碰碰,还是不要了。我生来便是大家小姐,风餐露宿,清茶淡饭,吃不惯。
先生离家多年,不知家中父母可安好,天下父母心,合该回去,侍奉膝下。
愿先生,早日觅得良缘,夫妻和顺,恩爱百年”
落款的名字,宿息看了又看,那一处是空白的,她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把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了,等到都变成了灰烬。宿息这才展开信纸,拿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陈燊到底是帮忙送信的,几天了都没等到回信,不由得上门直接去讨要。
宿息替他开门,面色很差,似乎几夜不曾睡好。
“劳烦大人了,这信,就不回了”他有太多的话,但,拿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陈燊也不用他招呼,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翻了个茶杯,倒了茶这才发现,壶里的茶怕是好几天的了,都有些变味了。
“你跟冯昭仪是何关系?”
宿息动了动唇,似乎考虑好了:“她曾是我的学生,跟我学了几年琴棋”
“学生?”陈燊嗤笑,“你一商贾家的少爷,居然能进冯府的门。是他们家门槛低了,还是你用了手段?”
不是陈燊看轻宿息,而是冯家有些以前留下来的规矩。他们家行的是老一套,士农工商,冯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勋贵之家,虽说已经有些年头了,可后代争气。陈燊对冯家没其他的看法,就是觉得规矩重,可好歹整个家族是向着盛徽帝的。比起某些半路出家,一心二主的,要好得多。
就这么一个大家族,嫡女那可是鼎鼎娇贵的人物。可偏偏这位商贾出身的少爷,居然进了冯府,还成了冯媛的老师,这里头没点弯弯道道他还真不信。
“阴差阳错,是我的原因,大人若要怪罪,我跟大人走一趟便是”当初之事,说来更多的原因在于他,是他没有说清楚。
陈燊摆摆手,“我就是好奇一问,何至于扯到罪责上去。”
“今日我来,是来拿回信的,你可写好了?”陈燊见他那样,就知道他没写。
果然,宿息摇了摇头,说道:“不曾书写,劳烦大人跑这一趟了”
冯昭仪那封信,他粗略的扫了一眼,想必给这位宿先生,造成了挺大的打击。但那信前半部分是真的,后半部分,口不对心。
“如今,冯媛若想出宫,难于登天。你若是等,十年八年的,也不止。”当然,他说的是如今。想要出宫的法子多了去了,假死算是一个,陛下开恩又是一个。不过,比起这些,他倒是觉得,再等等,等个几年,会更好些。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愿不愿意等了。
“大人说笑了,我与冯昭仪,并非大人猜测的那样”
陈燊看他面上轻松,似乎真是自己想错了。可陈燊见过的人多了去了,面前的人实际情况如何,早看了个分明,只开口问他:“那你为何要留在京都?璋州离京都可远得很。每年回家一趟,又过来,你也不觉得累得慌”
宿息:“这是私事,与大人无关”
“行,既然你没有回信,那我就走了”说着,提步往外走,跨过门槛的时候,转过身,提醒了他一句:“冯昭仪与淑妃关系不错,她一个背靠大家族的人,怎么好端端要与淑妃交好呢”
跨过门槛,还没走到大门口,宿息叫住他:“大人请留步”
“烦请大人,帮忙带一封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