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虫族交战伊始,还是早上,现在已经临近傍晚了。
仿佛燃烧起来的霞光倒影在清河的河面上,漾着红色的波纹,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倒影。
红色的水波漫到河边,染红了河岸。
长长的血迹一直蔓延至城门,穿进城内,落到横七竖八的尸体身下。
寒单城的旗帜和黑铁军的铁旗交杂着,倒在地上,数不清的天神教徒和黑铁军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铺在地上,四处燃起火光,大道两侧的房屋尽毁,变作了黑色的焦土。
为了确保在对付黑铁军上有所把握,寒单城人不惜将战场放在城内。
这一点,南横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此刻,身着白袍的天神教徒依然在孜孜不倦地冲击着面前的黑铁军小分队。
经过将近一天不停歇的战斗后,跟随陆寇的战士身心极度疲惫,终于,他们逐渐不敌,一个接着一个被杀死。
面对身边兄弟一个接着一个死去,陆寇自知不能继续再抵挡下去了。
他一直在计算着时间,与南横也承诺的是一刻钟,现在已经超过了三刻。
是时候离开了。
他目光一冷,随着脚步的一蹬,突破身边包围着的天神教徒,扑向兰空。
擒贼擒王,只要杀死兰空,必然会让其他人停滞半分,为自己争取到脱离之机。而且,他也算准了兰空不会拒绝自己的挑战。
兰空生性自大,面对陆寇的主动出击,他果然没有躲避,选择迎了上去。
双方激战了几个回合,原以为陆寇久战之后,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实力有所下降,没想到交锋下来,反而是稳稳占据了上风。
尽管落了下风,但兰空并不愿后退,仍是咬着牙继续与陆寇交手。虽说类神力也和人间道术相比,也不失为精妙,但在个人攻击上的威力则明显不敌。
类神力的发动类似于一波接一波的海浪,当足够多的人同时发动,其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恰如百尺巨浪,气势滔天。但是,若把这层层巨浪剥开,就只是一朵朵平淡的水花。
类神力终究不是神力,单一个人发动时往往并不强势。
兰空就处于这样的情况。可惜的是,出于对天神教的绝对忠诚,他并不愿承认这是类神力的弊端,反而努力去证明自己依靠单人也能击败对手。
这给了陆寇很大的机会。
陆寇忽然发力,长刀平首穿刺,以一式“平雁穿风”一举突破兰空好不容易在身前结成的光盾。长刀突破瞬间,带起的冲击力将后者击倒在地。
淌血的刀尖几乎触及兰空眉心。
忽然一支暗箭侧身而来,陆寇强行扭身躲过,放弃了攻击。
兰空及时扭转局面,迅速从地上跃起,身体同时划向陆寇身侧,手中弯刀反握,虚空中掠出一道光影。
陆寇闪身不及,仅用长刀贴身格挡。弯刀的锋芒与长刀在他身上交锋,只觉得一股力量重重砸在肋部,发出一声闷响。
陆寇随之被击退数步,拄刀单膝跪立,口吐出一口气鲜血。
他对兰空的攻击本是险招,当被破解之后,自己反而落入险地,被兰空抓住机会打伤。
兰空自然不想放过时机,当即再度挥舞弯刀踏步而来。
“陆将军,你已是强弩之末,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受降吧!”
陆寇抬头,惨然一笑,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道:“所谓天神教,原来都是些虚伪之徒么?”
他嘲笑兰空明明是要杀自己,却非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握紧刀柄,一道寒光流淌剑身。
“我答应过素英,还有南横大将军,要活着回去。”
他扯出一丝苦笑,脸上惨白失血。但在下一瞬间,他的目光突然凌冽,手中长刀爆发寒光,顺着他的动作仿佛掀起狂风,仅是平平无奇的一记横扫,却如裹挟千军万马奔腾而去!
兰空旋转弯刀,在身前转出一面光盾,但仅仅是胶着了几个喘息的时间,用于维持光盾的弯刀破碎成碎片,飘落在兰空身边。
兰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个看着已经耗尽法力的陆寇,居然还能使出这样的杀招。
杀招瞬间突破了他的防御,令他闻到了一股死亡的气味。
身体一寸一寸地冰冷,从脚尖直至头顶。
然而就在刀尖触及脖子瞬间,眼看着就要刺入,时间却仿佛静止下来,力量与惯性也在此刻同时停住,那股惊人的威势荡然无存。
兰空能看到的,是陆寇站在他面前不足三步处,其心脏处被刺穿,显露出剑尖,鲜血染红了战衣。
陆寇忍着剧痛,慢慢回过头去,看到了郡守清奎的脸。
在这决定命运的一击失败后,他并没有在见到清奎后有太大的反应,连眼皮也安静地垂着,就像是见到了一个老熟人,内心不起波澜。
忽然,他笑了,是一种恍然大悟的笑。
“果然……是你……”
他侧身退出数步,驻刀抵住地面,足下支撑不住半跪下,但仍是没有让自己彻底倒下去。
他喘着气,意识越来越涣散。
“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耳边有声音回响。
他记得,这是临走前妻子的嘱托。想来这些年真是辛苦她了,一直都在等待,一直都在为他担忧。原以为从白骨森林回来后,就可以顺利地结束这场漫长的等待,却没想到会迎来这样的一天。
陆寇的心中无限愧疚,他遥望着天边的北方,那里是放天城的方向。
多想……再回去见她一面,多想去履行自己的承诺……多想去跟她说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