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桑洛复又被咳嗽折腾的从梦中醒来, 只觉得周身酸痛沉重, 眼皮都睁不开,迷蒙中被疏儿扶起身子, 喂了口水,许久才缓过来。闭着眼睛轻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疏儿拿着沾了温水的帕子擦着她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丑时刚过了,公主喝口水, 一会儿再把医官送来的药丸儿含着。”
桑洛撑着力气坐起身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眯起眼睛看着昏黄的烛火:“我好些了,你把药丸拿来吧。”
疏儿扶着桑洛坐好, 又给拉了拉薄被,才又转头去拿药丸儿, 不过片刻时间,端着药丸儿回来,瞧着桑洛把药丸含进口中, 又低着头去将装着药丸儿的盒子放好, 看了一眼桑洛,似是心中有什么事儿一般, 急忙转身去倒水。
这接二连三的动作被桑洛尽皆收进眼中, 也不言语, 待得口中药丸化开, 喉咙处阵阵清凉, 接过疏儿递过来的水,喝过水,长长的舒了口气,却又瞧着疏儿用后背对着自己,眉心微蹙,捧着水杯只道:“疏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疏儿匆忙回身频频摆手摇头:“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事儿啊。”她如此说着,神色却一点儿也不轻松,眼神乱瞟,就是不看桑洛。
桑洛心下一沉,疏儿这样子,莫说她了,便是旁人都能瞧出她心中有事儿,怎能骗得过人呢?桑洛面色冷了下来,起身走到疏儿身边:“到底怎么回事儿?”她说着,面上又一惊,手中的杯子险些掉了,一手握着杯子一手紧紧抓住疏儿的胳膊:“可是……可是王兄出了什么状况?”
疏儿但见桑洛说起这话,刚刚好转的脸色又朝着苍白而去,忙又说道:“不是不是,不是王子亦,王子亦无事。”她紧紧皱着眉,张了张嘴,为难的看着桑洛:“有事儿的……另有其人……”
桑洛目光一闪,顺而明白疏儿这样子是所谓何人,那皱的眉心又皱的更紧,抿了抿嘴只道:“可是沈公来此的事儿,父王知道了?”
疏儿抬眼看着桑洛,满脸愧疚地点点头,又道:“公主,此事儿都怪疏儿,沈公说要去找医官,是疏儿让他留在此处……”
“父王……”桑洛开口,打断了疏儿的话,却顿了顿,心中忐忑问道:“怎样处置他了?”
“罚他……跪在外头,一夜。”疏儿说着,伸手指了指门外:“已经在外头,跪了许久了。”
“他……”桑洛微微摇头,快步走到门边,抬手便要开门,疏儿却紧随其后说道:“公主,蓝越还带着人在外头看着,您此时,不便出去。况外头风雨不停,您不能再受凉了……”
桑洛那放在门上的手停下,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抓着那门上红漆木头,目光定在门上,似是要从这紧闭的门上瞧出去。可疏儿说的没错,她此时身体孱弱,外头众人守着,若是出去,只怕又让父王更加生气。她闭了闭眼睛,重重一叹:“他已在雨中淋了太久……他还有伤……”
疏儿扶住桑洛,面色也不好看,只求道:“吾王令他在此跪一夜,并无其他惩罚,已然开恩。公主,三思。”
桑洛终究松了手,转而抓住疏儿的手,回返桌前,轻声咳嗽着拿了笔,摊开纸面,却不知想写什么。然她总归要做些事情,她此时满心担忧,更无心思再睡,心中郁结之气唯有借着这提笔书写方能排遣,可她又能写些什么?
她就这样提着笔,呆呆地看着纸张,疏儿站在一边,一声不敢吭。片刻,桑洛重重咳嗽几声,笔上的墨就这样零散的滴落在纸张上,微微晕开。桑洛左手捂住嘴,用力的吸了吸气,右手被这一阵阵的咳嗽牵动的几乎连笔都拿不住,偏又固执的握着笔。
疏儿瞧着揪心,又给水杯中填了水,想拿了桑洛手上的笔让她喝水,桑洛却就是不松手,身子的力气几乎全都压在桌上,任疏儿怎样用力也不动不松手。疏儿没了法子,只能不断的顺着桑洛的后背,她知桑洛心中难过担忧无法宣泄,这郁气郁结心中,又憋在胸口,若不能想个法子解了她心中忧虑,便是喝水服药又能怎样呢?她脑中飞快的转着,片刻说道:“公主,疏儿去热些酒菜,端去给蓝越他们吃。”
桑洛微喘着摇头:“不用了。”她右手一松,那笔掉在纸上,扶着桌面站起身子,疲惫的叹了口气:“把灯灭了,我去……”她停了停,拿起那满是墨迹的纸,虚着力气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我去歇着了。”
疏儿不敢再说话,伺候着桑洛躺下,忙不迭的将房中的三盏灯吹熄,拉开房门,却又不敢离去,关门之后便在门口守着。被凉风冷雨冻得抖了抖,只盼着这冗长的一夜,快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