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自回到狼绝殿中便将自己关在房中紧锁了门, 任陆离怎样敲门询问怎的一身都是冰雪湿漉漉的也不去理会, 被陆离扰的烦了, 也只闷声说了句:“军情紧急,心中烦闷。”的话, 便不再着一字。
她浑身都发着抖,就这样一直呆坐在炭火盆边,直到衣衫都逐渐干了,也还是一动不动。
她被桑洛几句话激的上前忘乎所以的将其抱在怀中, 急于解释,可如今解释完了,想说的也说完了, 却又难过担忧。
时羽非羽, 欲语还休。
沈羽叹了一口气, 加之那两句“洛儿姐姐”,如此冰雪聪明的桑洛过不多时怕也就能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她这是将她泽阳全族的性命都压在了桑洛身上, 她现下想起又觉心中七分难过,三分担忧。难过在她终究算是见了桑洛“最后一面”,此后远去朔城, 千里雪原万里黄沙再回返不知几何;担忧在桑洛若真的猜出了她就是幼时的沈时语,会否雷霆震怒将此事禀明吾王,届时——沈羽苦笑摇头, 届时也不需想什么军国大事, 静静地等着吾王来取自己首级便是了。
可她偏又没来由的相信桑洛。不知怎的, 她就是没来由的相信桑洛。
她就这样呆坐着等待着, 等着吾王来人擒走自己,或等着天明,自己觐见吾王请战。但无论是哪一条路,哪一种结局,她与桑洛,都不会再相见了。
想到此处,沈羽心中揪痛,疼的她竟不自觉的又伸手去握住了颈间平安扣,用力的握着,似是握着这平安扣,就是握着她与桑洛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久久不愿松手。
相思苦短,雪夜悠长,直到天明雪渐大,压得枝头随风震颤,簌簌作响,一抹光亮从窗外透入,沈羽才从满心怅惘之中缓过神来,闭了闭酸涩的眼睛。炭火早熄,她周身冰凉,只手中的平安扣被握的温热。
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独自走出狼绝殿,缓着步子一路慢行,今日不同往昔,每走一步都觉艰难。到人殿中,递上令牌,便跪在当中静静地等着。时候尚早,她跪在此处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却也不觉得膝盖酸痛,身子麻木。许久,才终究听得脚步声响。她俯身叩首,递上昨夜传信,说明来意,再不抬头,静等吾王旨意。
渊劼放下那皱巴巴的字条,眯起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伏亦与秀官儿,秀官儿倒是心领神会,遣走了殿中旁人,关上殿门,却又独留了伏亦就在渊劼身侧。
“沈卿,”渊劼淡淡开口,看向沈羽:“朔城之事,确实令人烦忧。可眼下快到年尾,过阵子我又要同伏亦去往龙首山定国台,若你离去,金甲皇城卫,谁来统领?”
沈羽微微起身,神色肃然,拱手只道:“臣知朝中事多,此时抽身确是思忖再三,权衡利弊,朔城是东余西余交界必争之地,中州大羿不知何时又会来势汹汹,臣既为狼首,万事须以国为重,王都中尚有穆公可统领金甲皇城卫,穆公尽忠职守,与五军也熟悉,想来,定可保吾王与太子亦无事。”
渊劼挑挑眉毛,转眼看了看面上已然带了些焦急的伏亦,微微一笑,前倾身子含笑瞧着沈羽,语调倒是轻松了许多:“我与伏亦自然无事,我只怕,沈卿一去,我的洛儿,要有事了。”
沈羽却没想到渊劼竟会在此时殿中朝上提起桑洛。心中一跳,急忙磕头:“臣惶恐。不知吾王心意。”
渊劼一笑,抬了抬手:“沈卿,起来说话。”
沈羽不知所措的站起身子,低着头直直站着,但听渊劼又道:“下月十三,便是洛儿生辰。到时候,洛儿也就十八岁了。”他说着,微笑看了看伏亦,转而又道:“昔日泽阳先公尚在世时,我曾与他玩笑提起,待得洛儿大些,将她嫁入你泽阳一族,可惜先公与你长兄为国捐躯死在战中,如今,你虽然还年少,却意气风发屡立奇功,与我的洛儿,也算登对。”
沈羽听着渊劼的话心头不住突突跳着,双腿一软复又跪在地上磕头只道:“臣,臣配不上公主。”
“你在狼首之位,又是泽阳独子,身份高贵,自然配的上我的女儿。”渊劼那面上笑容不减,复又轻声说道:“我知洛儿钟情于你,你又救了她数次。本想再过阵子,与你提起,不想今日你自请出征,眼下,我将这话说给你,沈卿,可愿意?”
沈羽趴伏在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是多想说她愿意。
身子微微发着抖,许久竟不能起身。
伏亦却笑:“沈公定是听得父王如此说,开心的过了头,连谢恩都忘了。过不几日,你便也要随着洛儿叫我一声王兄了。还不快谢父王恩典。”
此时,便是座上渊劼,都轻轻的捋着胡子,眼中含笑的等着沈羽磕头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