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语, 喜欢公主。”
这清浅的声音如同炉火中散出来的烟气, 飘在空中, 片刻便没了影儿。陆昭一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的错了,又或是会错了意, 瞪着眼睛看着沈羽那平静的侧颜许久,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沈羽只是扯了扯嘴角,漏了一抹极其复杂的笑容。
这话,说之前, 她心中百转千回怕这怕那,可如今说出来了,她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面色沉静如水, 看向陆昭,眼神之中竟再没有之前那闪躲与迟疑,倒如往常一般清澈透亮, 一字一句的复又说了一遍:“陆将, 我知此举荒唐至极, 可时语, 是真的喜欢公主。”
陆昭却呆立原地良久,张着嘴瞪着眼睛似是成了木雕一般,瞧着沈羽,动也不动。许久, 他才长吸了一口气, 满面不解的问道:“少公说的, 是真的?”
沈羽只是点了点头, 不做多言。陆昭却眉心一蹙,当下握了拳头,压低了声音追问道:“少公可知,公主只是当你是个男子才倾心与你,若她知道你是……”
“我的身份……”沈羽打断了陆昭的话,直视着他那一只独眼,轻声说道:“她早已知晓。”
陆昭那一只独眼瞪的更大,便是连唇边的胡须都微微颤抖起来,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羽,竟是被这一句话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沈羽叹了口气,轻声只道:“羽素来不会说谎骗人,自父兄去后,只有陆将与离儿两个亲人,若要我欺瞒,我实在也做不到。只能以实相告。若陆将觉得羽是个怪人,那也无妨。”她摇了摇头:“羽自知与公主之事,有违纲常伦理,可……”
她说的艰难,声音也越来越低,说道最后,却又用力握了拳头,抬眼看着陆昭:“可我心意已决。”
陆昭听得她言,却竟是嗤笑一声,眯缝着那独眼看着沈羽只道:“少公,你才什么年岁,人间的多少事儿都还没有经历过,却就说你这是什么喜欢?”他说着,走到沈羽身边,低声只道:“少公只是当公主是好友而已,可切莫让自己陷入这有违伦常境地之中。”
沈羽吸了一口气,她知陆昭只是心中不信,当自己还是个孩子一般的玩笑。可究竟是否好友那般的喜欢,她心中又岂会不知?她轻笑一声,面色坦荡:“陆将,羽既与你说了这心中最不可说的事儿,自然也不是玩笑之说。是情是友,我分的清。”
“那你……”陆昭一张脸上都裹了寒霜一般的凛冽异常,低沉着声音几乎都说不出话:“你是要娶公主入泽阳一族?”说着,瞧着沈羽微微点头,便是重重一叹,一张脸都因着发怒红了起来,当下低吼了一声:“荒唐!荒唐至极!”
沈羽却也不动,只是任由陆昭抬手指着自己,满面通红的瞪视着自己,轻声只道:“羽知陆将心中所想,”说着,矮身一跪,竟跪在陆昭面前,闭目而言:“昨夜,我在此地跪了一夜,心中百转千回,不知如何抉择。如今国危如斯,羽实不该只顾自己私情,而枉顾国家族人,可想及公主,却又真的不想辜负了她,这两桩事,拉拉扯扯,熬得我整夜难眠。今日陆将生了气,也在情理之中,羽待陆将,如叔如父,事已至此,羽愿自领责罚。但求陆将,体谅。”
陆昭身子都发了抖,却终究还是压着心中那不解与闷气叹声说道:“我便是可以体谅你,谁又能体谅我泽阳一族?谁又能体谅先公?”他缓着步子走到沈羽身前,蹲下身子看着她,哑声只道:“少公,你可曾想过,便是你能与公主成亲,你二人又能不能白首到老?你们两个女子,如何开枝散叶?若是有朝一日,你身份泄露,你们又要如何对待这世人的眼光与悠悠众口?泽阳一族再兴,要靠少公,可少公你……”
沈羽闭了闭眼,言语之中满是愧疚:“羽知此事不可说,也应当断则断。可斩不断理还乱,况如今形势,皇城之中风起云涌,公主若能嫁入泽阳,远离皇城,想来,与她也是一件好事。至于我这身份,”她苦笑道:“便是这一辈子男装示人,又有何妨?”
陆昭却是一叹,满目繁杂的瞧着沈羽,只道:“少公太过年轻,想的竟然如此简单,便是我将你二人的事儿放在一边不论,你却如何就能断定,吾王会将公主许配给你?又如何能断定,公主心中想离开她至亲父兄?”说着,用力的拔开酒壶塞子,喝了口酒,轻喘了口气幽幽说道:“况为人子女,寻得佳偶,开枝散叶,本就是父母所望,此乃孝之根本。少公如今,或可跟我说你可一生不嫁,可你又如何断定,公主日后……”他叹了口气:“不想嫁人?到了那时,难道你要一纸休书,休了公主不成?”
沈羽被陆昭说的微微一愣,轻轻眨了眨眼,转而一笑:“陆将所言,字字句句都为羽着想。这些话儿,我也想过多次,”她长长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若真有一日,她后悔了与我的事儿,我也绝不会怪责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