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怒号, 屋内灯火明暗。疏儿给桑洛换了干净衣衫, 却又抱着两人换下来的衣衫出了门, 但见沈羽独自站在门外,正背着身, 挺直着身板,看着一夜风雪,如若夜中一座雕像,她那肩膀并不宽阔, 个子也不似他人一样的高大, 可她如此挺身立在风雪之中,英姿飒爽,又让人踏实。
疏儿经历了这许多的事儿, 早已难再是那当日的小丫头,她心中纵使对沈羽之前作为有诸多不满,却在此时都烟消云散。公主身负万般的委屈无奈,亲人疏离,险些丧命,从不曾将她心中柔情显露人前,可在见到沈羽的那一刹那, 那惊慌而起的身影, 跌落在他怀中的样子, 都已然说明了一如既往的一件事。公主早就将她自己托付给了沈羽, 而眼下看来, 沈羽, 也确是个良人。
她走到沈羽身边,尽管已是周身疲惫,满心凄楚,却又由衷的替这二人开心。她微微一拜,轻声道了一句:“少公。”
沈羽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有那么一刻的愣神儿。
方才疏儿说的那些事儿让她震撼,没想到伏亦登王以后,竟变得如此残忍,又观这寒囿之中处处零落破乱,哪里是个住人的所在?而桑洛与疏儿却就在这样的境地之中生活了这样久,桑洛的身子让她分外担心,而疏儿的样子又让她心中猜测,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疏落,又或是被这地方消磨了意志,让疏儿变得与以往大相径庭,可她却深知此时绝不可问,须得说些宽慰的话,做些高兴的事儿让她们快些忘记此前的经历。
她正想着,便听得疏儿声音,急忙转身,对着疏儿一笑,只道:“换好啦。果然,疏儿换了衣裳,还像以往一样,好看!”又见她手中抱着衣服,从她手中拿过衣服道:“这些东西,不要了,等咱们寻到了新的安身之所,都换新的。”说着,对着疏儿又笑:“疏儿须得快些休息。才好与我一起,照顾洛儿。”
疏儿眼神晃了晃,又对着沈羽一拜:“多谢少公。外头冷,少公快些进屋吧。”
沈羽将手中的衣服随手便丢在门外积雪之中,随疏儿一同入了房中。关上门,只听得屋内火堆噼啪作响,她自也是一身疲惫,如今暖了些,便觉得眼睛酸涩。却又强撑着意识,让疏儿快些去睡,自己便坐在桑洛床边,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之中轻轻握着,这一握,喉咙便又哽咽。
她不是没有握过桑洛的这一双手,柔软,温暖。可她今日握着她的手,却觉得她的手这样冰凉,竟还带了些粗糙之感。
沈羽的手拿惯了剑,不仅粗糙,还生了茧。她泽阳一族皆是勇者,皆是英雄,战场拼杀舍生忘死。她不在乎。
可桑洛是公主啊。
她曾是这国中最受吾王疼爱的孩子。
要怎样一番身与心的折磨,才会让桑洛像现在一般骨瘦如柴,如现在一样弱不禁风?虽因着体虚昏睡,一双秀眉却还微微蹙着,便是这迷蒙的意识,都抵不住她那些说不尽的心事与愁绪。
沈羽怅然叹了一口气,微微欠了身子,抬手轻轻抚在桑洛面上,心中阵阵刺痛,恨不得马上便把她搂在怀里护着,揉进心里暖着,此生不再离开她一步。
半步都不行。
“我曾说过,此生定会亲自看护照顾洛儿,绝不会再把你交给旁人。”沈羽低声喃喃,说完这话,双目酸胀,眼光迷蒙,竟真的落了泪,低哑着声音叹道:“却不想,竟让你至于此等境地。又迷茫不知,一直等了这许久,才来寻你。险些便要与你阴阳两隔。是我不好,若我当日听你所言,尽快向吾王请旨赐婚……”她闭了闭眼睛,泪水滴落在桑洛面上,“是我不好……”
她说到此处,竟至说不下去,只是转头胡乱的抹了抹自己面上的泪,吸了吸鼻子,泪中却带了笑,弯着眉眼看着桑洛:“不过如今好了,此后,我与你在一块儿,再不会分开。”
沈羽前倾身子,低下头看着桑洛,蚀骨一般的思念如今终于消解,她情难自持,轻轻地亲吻着桑洛额头,却在此时,桑洛那眉目蹙得更深,便是呼吸都乱了起来,口中喃喃呓语,在沈羽触到她额头的那一刹那,低呼出声,竟是:“不要……”二字。这声音出口,身子发了抖,竟挣扎着醒了过来,撑着身子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个人影,惶然惊呼了一句:“别碰我……”抬手便推。
沈羽慌忙将她搂住,柔声说道:“洛儿别怕,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