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在他的叫好声中莞尔, 拿着药瓶对着伏亦晃了晃:“王兄, 听闻你已然写了退位诏令, 如今,你也并非真王, 我,也不会再听你的。当年我瞧不清楚卓王兄的好,如今明白了,你也莫要怪我。念在你曾寻了人在昆边寒囿之中关照我的心意上……”
她话未说完, 伏亦已然趴伏着身子竟对着她不住的磕起了头,在他那瘦削的身子一起一伏之间,只听得“咚咚”的声音,又听得他口中不住叫唤:“是我大错……是我之过……妹妹饶命……妹妹救我……”
桑洛的脸色随着伏亦的一声声叫唤变得古怪极了, 似笑非笑,是喜是悲怎的都看不明白。可牧卓却瞧的明白极了,尽管他不喜桑洛,也害怕桑洛,可桑洛现下的样子,桑洛瞧着伏亦的那目光之中怎的都遮掩不住的凄凉之感,他却明白。便就在此时,他的脸上竟浮起一抹怜悯之意, 只是这怜悯之意, 转瞬即逝被幸灾乐祸的样子替而代之。
“妹妹眼下, 终于知道你的伏亦王兄是个怎样的人了?是否, 后悔有当日?”
“后悔。”桑洛叹道:“若后悔有用, 着实是悔不自胜。”她的手此时被伏亦无力的拽着,伏亦那一双手正费力的想要从她握紧的手中将那药瓶拿去,可他根本没了力气,只是一边掰着她的手指,一边疼的周身抽搐。
桑洛手上一松,那药瓶便到了伏亦手中。她重重叹气,闭了闭眼,鼻间已然闻到了那浓重的怪味。
伏亦的王位,有一大半,都是自己替他绸缪的。可他终究,还是将自己的王位,拱手让人了。
姬禾与蓝氏族人说的对。
桑洛睁开眼睛,看着牧卓,听得伏亦低浅的哼哼,他们二人,便是得到王位,也坐不安稳,坐不长久。
她看了看一直站立在牧卓身后的两个鬼使,这鬼使因着吞蛊之力怕是力气极大,动作极快,纵然午子阳暗器功夫了得,这只有一次的机会,也必须万无一失。她须得想法子,将那两名鬼使引开牧卓身边。
她心思飞转,当下蹲下身子将伏亦手中的药瓶抢了过来,冷笑道:“苟延残喘,行尸走肉,还有什么意思呢?你如今的样子,与一头野兽,又有何分别?不若,我送你一程吧。”她说着,拿着药瓶的手高高举起,作势便要摔碎了它。
伏亦瞪大了眼睛瞧着,似是要丢了命一般的大声惊叫,跳起身子对着桑洛就抓了过去。桑洛往后退了一步,却又故意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眼瞧着伏亦便朝自己抓了过来,当下觉得脖颈一紧,便被伏亦掐住了脖子。
牧卓面色一沉,抬手晃了晃。
那两名鬼使慌忙领命,两三步过去一人一条胳膊便将伏亦给拽了起来。秀官儿将桑洛扶了起来,顺势把那药瓶捡起来放入怀中。桑洛却似是真的动了怒,跺了脚叫道:“为何拿走?给我摔了它!当着他的面儿!摔了它!”
秀官儿笑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待得明日一过,老奴定从您令,当着他的面儿,摔了这玩意儿!”
桑洛斜了一眼秀官儿,哼了一声,复又看向牧卓,这才缓和了神色:“时候不早,”她走到那一直捧着盒子的午子阳身边,抬手放在盒子上:“也该将这兵符,献给王兄了。”
“哦?”牧卓怪道:“难道妹妹,这就玩儿够了?”
“王兄既然还要将他留到明日,那我明日再来报仇,”桑洛笑道,“也不算晚。”
“洛儿,不怕我得了兵符之后,杀了你?”
“我方才说过,”桑洛将那盒子就在午子阳的双手之间打开,把那兵符拿出来放在手中摩挲着:“这兵符,入城之时,已然是王兄囊中之物。况……”她轻笑一声,将它放回去,看了看秀官儿,又拍了拍午子阳的手,示意他随着秀官儿而去:“王兄若真想杀我,方才,也就不会让鬼使救我。”
午子阳对着桑洛一拜,低头躬身,由秀官儿领着,慢步走向牧卓。
而此时,桑洛却转头看着伏亦,挑衅一般的仰着头,眯起眼睛:“王兄,你可好好看看,这五色兵符,今日,是真王所得。”伏亦被两名鬼使拽着,只得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桑洛,口中低声咕哝:“妖女……鬼……你是妖女!妖女祸国……”
午子阳在牧卓身前跪下身子,双手将那大开的盒子捧过头顶,牧卓面上一抹喜色,五色兵符此时就在他眼前,唾手可得。今日,他得了兵权,明日,又得了天下,此事,怎会不喜?他迫不及待的伸手将那兵符拿了起来,嘿嘿的笑了起来。便是耳边桑洛说话与伏亦呜咽之声,都顾不得了。
“你本是我最敬重的王兄,只可惜了,很快便要魂归地府,”桑洛低叹一声,走近了伏亦一步,缓缓摇头。
伏亦瞪视着桑洛,凶狠又绝望之感从他那一双眸子之中迸射出来。
午子阳低着头,那拖着盒子的双手正从头顶缓缓落下,却在落到一半之时,在纷杂的低吼声,笑声之中,极为细小的“嗖”的一声。
这声音极小,小的似是谁都不曾注意。除了牧卓的笑声骤停之外,旁的人,都还在说着,嘶吼着,怪笑着。
桑洛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发抖,可面色就像是一汪月下的湖水,平静无波:“只盼着,下一辈子,你可过得好些,不要再被权势所惑。”
五色兵符砰然落地之时,午子阳已然闪身到秀官儿身边,手中捏着一枚极细的针,而这细针,此时正抵在秀官儿的喉咙上。
秀官儿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只是叫了一声,眼中便盛满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