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的窗子不知何时被谁关了, 窗下接香案上的那精心镂空的熏香炉之中, 袅袅青烟正缓缓流出, 缠绕不绝盘旋交错。
窗外的院中飞了几只鸟儿,落在吐绿的枝头, 将头埋在翅膀下面悠闲地啄了啄,却又忽的被惊着一般抬起头,挺着毛绒绒的小胸脯轻巧地对着紧闭的窗子歪了歪脑袋。
月白色的锦缎床帐垂落床畔,那上头用粉色的丝线细细点缀桃花朵朵, 正随着床帐微动而轻轻起伏抖动,在这袅渺烟气之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恍若梦入迷津,更似身至桃源, 间或低喘嘤咛之声绕在床帷之中, 此起彼伏,宛若悦耳丝竹,引的一汪湖水泛起阵阵涟漪,及至午后,方才又平静下来。
桑洛闭着眼睛, 将沈羽颈间那平安扣握在手中轻轻地摩挲着, 任由沈羽在自己的耳畔轻点,只觉那一股波涛汹涌的情愫还未退去, 满心温馨, 颈间又觉的有些微微的发痒,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唤了一句:“时语……”
沈羽额头上挂着微汗,侧着身子靠在桑洛身侧,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闷闷的嗯了一声,在桑洛耳边哑声言道:“这一路行来,数月都不曾与洛儿如此亲密,想你想的极了。”
“时语是不是想家了?”桑洛侧过身子,贴在她身前低声问道:“今日城前,我瞧你往东边看了许久。”
沈羽抿了抿嘴唇,垂目微笑:“什么都瞒不过你,今日回来,触景生情。想到许多的往事。想及族中人与离儿,有些担忧。”
桑洛叹道:“我知你重情义,离儿又是与你自小一起长大,而今陆将又去,她一人在泽阳城中,定也感怀难过。只是,我却藏了私心,不想让你离开我半步。”
“洛儿放心,等的半月之后大典礼成,我再回返泽阳看看。此时,绝不会走。”沈羽抚在桑洛微微发着热的面上,柔情满目的看着:“况如今,我更不想瞧不见你。只是不知,我如此待在这,会否引得皇城中人侧目非议,又借此为难你。”
“你我在南疆已然定下终身,谁敢非议?”桑洛听得此语,旋即抬眼看着她,
却又在目光碰触之间,低垂眼睑,顿了顿,片刻开口:“若是,若是我想让时语一直留在这里,陪着我,不再……”她说着,将手中那平安扣紧了紧,定着目光瞧着:“不再理会你泽阳之事,也不再去管国中之事,只做我一人的时语,你……可愿意?”
“自那日从临城离开,回返的一路上,洛儿郁郁寡欢似有心事,”沈羽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可就是因着此事?”
桑洛低叹:“如今我身处高位,本就引得国中非议不服,他们知道你与我亲厚,若我将你留在朝中,这些人定然对你处处防范,可我若让你驻守边疆,却又忍不下这分离之苦,更不是我之本意。”
她复又抬头,目光之中带了忧愁之色:“时语,你我历经生死,被人逼迫上绝路,如今终有生机,我不想再让你受半分的委屈,更不想再让你与我分离哪怕片刻。唯有宣诏令,招你入三道门中,为我夫婿,远离纷乱繁杂的朝局,才能日日这样看着,守着。可若要入三道门,便要卸甲不再入朝中,不再为公爵,你……”她说话间,贴的沈羽更紧,满眼的期待与担忧,半晌才终究又问道:“你可……愿意舍下你泽阳一族。留在这里,陪我?”
沈羽怜惜的看着桑洛面上那略显担忧的神色,便是心中一紧,当下明了桑洛为何如此,她担心,担心自己若入朝中,迟早一日会成为他人用来非议桑洛的活靶子。又担心自己会因着族中事,不答应卸下责任,留在三道门中。就因着这件事儿,桑洛回程中的半个月,一直心事重重,不与言说。
沈羽看着如此的桑洛,觉得心疼的厉害。桑洛惯了心思缜密忧虑深重,更惯了将所有的心事放在心里,不与自己言明,不让自己烦恼。想及此,她又觉得愧疚,当日临城一役,蓝盛给她的那一封信中的内容犹在脑中,桑洛便是如此,将所有的事儿都替自己想着,恨不能把所有的危险与伤害都替自己挡住。而她沈羽,纵有退敌之计,统兵之能,却实在也学不会如何在这纷乱繁杂,人心叵测的朝局之中左右周旋,眼下,她能为桑洛做的却是真的少之又少。
她如此想着,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可她这叹气不答,却让桑洛心中更是担忧,便是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却瞧着沈羽的目光深邃,听得她开口只道:“我本想着,待登王大典之后,回返泽阳,重整族军……”
她话未说完,桑洛却摇头打断:“我不须你做这些事儿,朝中之事,我自然会有安排……”
沈羽抬手轻轻放在桑洛唇边:“我知洛儿运筹帷幄,掌控时局。我之能力,微乎其微。只是想为洛儿在朝中再添些帮助,如此,既有大宛,又有泽阳,加之穆公,朝中旁人,再不敢说些什么,洛儿要做什么,也会顺手的多……”她说着,但见桑洛眼眶忽的红了,心思一晃,复又言道:“洛儿做了许多的事儿,都将我护着。当日在临城如此,今日在皇城,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