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周修常冲过去,关切地问,忽然想到,父母不会是为我而着恼吧,难道上午我敲诈校长的事情他们知道了?张文秀敢找家长,就不怕我气急了,真把照片送出去?
于是他又试探着问:“我……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家的事。”
不分对错,只分有没有利益,典型的成年人思维方式。但是父亲还是一声不吭,母亲只是哀伤地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出来,刚一张嘴,却又痛哭不止。
周立功深深吸了一口烟,喃喃地道:“哭?哭有啥用吗?”
看这情形,周修常觉得应该不是自己“闯祸”所致,便赶紧回到自己屋,先把手枪和弹壳暂时藏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立刻回到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二老跟前,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父亲不答,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母亲哭得有一声没一声的,断续说道:“混蛋……王八蛋……猪狗不如东西……”
骂了半天,还是没一句在重点上。不过周修常这么一听就知道不是在骂自己。他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这一天,不是父母下岗了吗?!
“爸,妈,你们是不是下岗了?”
母亲无力地点点头。父亲则又叹气又皱眉。周修常则想起来这一天全家陷入绝望中的情景。父母都是一辈子的工人,走出工厂之后的他们,一片茫然。
周修常心里也是一阵着急:“还没能得到启动资金,家里就失业了!人家的重生光宗耀祖,我的重生荆棘满路!这可怎么处?”
一时间,一家三口默默无声,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周立功掐灭烟头,道:“不就是下岗了么?也好,反正拖了这么多月的工资都一起发给我了,能顶一段时间呢!”
“你还说呢,过完这段时间,你干什么去?”母亲陈小芹也停止了哭泣,一脸哀愁。
周立功道:“反正人是活的,我大不了捡破烂卖钱!”
陈小芹道:“你就是在家里来来能耐吧!怎么不在厂长跟前耍威风?!”
周立功道:“我怎么耍?他是党委书记,我是党员,我服从组织决定,怎么耍威风?”
陈小芹道:“你这个党员!人家是党员咋就没下岗?还服从组织决定,组织就是看你好欺负!”
周立功这才不说话了。但陈小芹继续唠叨说:“你就被人捧的。人家说你是老党员,优秀党员,要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厂里不景气要裁人,动谁都不好动,你一带头了,别人就不好说什么了,那王八蛋的工作就好做了。你呀,还真是模范党员呢,不仅把自己搞下岗了,连同着你老婆也没了工作,人家都把自己孩子往工厂里送,你可倒好,主动提出不给工厂添负担,不让自己儿子去工厂接自己的班。你这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呀……”
“你这老娘们说够了没!”周立功“啪”地一拍桌子。陈小芹不敢再说了,只是低声嘀咕着:“就知道在家威风……”
周修常想起来,自此以后,父母几乎天天吵架,闹得不可开交。
陈小芹还继续嘀咕:“我早就看那个王八蛋不是个东西了,你没看前些天贴的墙报吗,说是什么日本三河集团的人要来考察,还贴上人家照片让我们认识认识,说什么到时候要对人家有礼貌。那哪里是考察,王八蛋厂长分明是要把厂子卖给人家小日本啊!”
周立功听得不耐烦,道:“你说这些有啥用?他是厂长,政府说了,咱们这个企业政府不养了,养不起,要是你,你怎么办?”
陈小芹道:“那也不能卖给日本人呐!”
周立功道:“就咱们那点破设备,破技术,谁要啊?”
陈小芹怒道:“你咋还帮着人家小日本说话?”
周立功也怒道:“谁帮了?你以为我欢迎啊?你瞧那三河集团董事长的照片,典型的鬼子样!叫什么三原恭一郎……”
三原恭一郎……听到这个名字,周修常脑袋里猛地电光一闪,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只听父亲继续说道:“……一看就不是安好心的人。我还听说楚市长也要来,陪他逛我们安原市,尤其是中山公园,到时候安排中学生、小学生在马路两边列队欢迎,搞什么大阵仗……”
中山公园?三原恭一郎?一个地名,一个人名,在周修常的脑海中猛烈碰撞,撞出了烟花般的火花!
“等等!”周修常高声打断了父亲的话,“三原恭一郎?是日本三河集团的三原恭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