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寒风凛冽。
杜忘忧房中窗户紧闭,被一阵风吹开,又慢慢阖上。
黑色踏云靴一步步靠近她的床榻,在离床榻半步之距时停下,调了一个方向,走到了炭炉旁,男子添了炭后,慢慢走进杜忘忧,在她榻上轻坐。
杜忘忧睡梦中眉头紧蹙,双手胡乱挥舞,可想而知,她做了噩梦。男子轻轻拍着她,唱着喃哝的童谣,一下一下哄退她的恐惧。
杜忘忧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大拇指不肯松开,他大手将杜忘忧的冰凉素手裹住,渡给她温暖。
杜忘忧下巴在他手背蹭了蹭,嘟囔了一声。
那一声极轻,却如雷贯耳,令他浑身血液逆流。
“臭蛋儿。”杜忘忧又喊了一次。
“臭蛋儿!”平安一跃而起,自背后勾住男孩脖子:“南坡的地瓜长势极好,咱们去挖两个回来!”
男孩十二三岁的模样,眉宇之间带着贵气,脸色稍有不耐:“不去!”
他烦极了臭蛋儿这个称呼,脖子上那双“铁臂”也挂的他喘不过气来,平安比他低也比他瘦,他按住平安的双手,一个过肩摔,将平安摔到一旁草垛上。
平安陷到草垛里,头发上,嘴巴里,都是干草。
“呸!”平安吐掉嘴里干草,目光炯炯,嘴边坏笑,男孩拉平安起来,平安拽着男孩就将他也拽到草垛上。
然后平安手脚并用,从身后紧紧锁住男孩,扑腾着将干草弄男孩一脸。
那天,两人回到住处,从身上抖出了许多干草,男孩最为惨烈,头发被平安揉成了鸡窝,加上许多干草挂在头上,一只鸟儿卧在了他头上......
平安指着他的头捧腹大笑,男孩脸色铁青,想伸手把鸟儿抓下来。
“别动!”平安笑的岔气,还不忘警告他:“你吓到它,它会在你头上拉粑粑的!”
男孩脸色青中带黄,黄中带红,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平安笑的更欢了,顿足捶胸,笑声嘹亮。
突然,平安止住了笑声,因为那只鸟展开翅膀,飞到了平安头上,这下轮到男孩笑的开心,平安欲哭无泪,企图以拍马屁达到目的。
“臭蛋儿,你心地善良,英俊无比,把它弄下来嘛。”
“臭蛋儿,你是这世上最大的好人,帮帮我。”
“唐山,我不叫你臭蛋了,你把它赶走可好?”
平安的碎碎念,男孩只当是耳旁风,他自顾点好火堆,烤着地瓜,平安被烤地瓜的香味勾引的口水直流,但鸟儿的爪子在自己头皮上走来走去,似在考虑拉在何处。
平安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郎君~”平安豁出脸皮媚叫一声,声音有些雌雄难辨:“你来帮帮奴家,奴家好难受~”
一个剥好的,热乎乎的地瓜,一下塞到平安嘴里,男孩瞪着他道:“闭嘴!”
这一招,是平安路过勾栏院看到的,学以致用。
男孩抓住鸟儿扔了出去,揪着平安的耳朵斥道:“乱七八糟不学好。”
平安嘴里呜噎着地瓜,口齿不清道:“郎君,耳朵,要掉了!”
“平安。”男子记忆中的面容与眼前熟睡的杜忘忧重合,他轻轻唤着杜忘忧。
炭火仍旺,天边微亮,杜忘忧的窗子开了一下,又迅速关上。
除了元日,上元节也同样热闹。
正月十五,晦日膏糜。
杜忘忧这日去了藤青院,给孩子们做了香喷喷的肉粥,孩子们吃的开心,又听说晚上安老师会带他们去看灯会,开心的手舞足蹈。
杜忘忧仔细地安排他们要听话,要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正说着,门口传来声响。
燕珩款款而来,提了满手花灯,小豆子兴奋地扑了上去,差点撞毁他手里的花灯,燕珩只好半抬手臂,将花灯举高。
杜忘忧接过他手中花灯,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拿着花灯道着谢谢,欢快地跑了出去。
燕珩将小豆子抱起,抛了几下,乐的小豆子嘎嘎乱笑,小豆子在他怀里抱怨道:“漂亮兄长,你有好久不来看我了。”
燕珩似有若无地用余光瞟了一下杜忘忧,道:“兄长有事在忙。”
小豆子抱着他的脖子,对杜忘忧软软道:“舅舅,我要和兄长去看花灯。”
上元佳节,踏谣拔河,夜游百戏,灯火万家,昼夜不息。
每年的上元节都少不了灯会,望京的灯会,犹为隆重。
黄龙凫水,菩萨下凡,白鹭转花,麒麟戏珠,皆灯也,每至上元,民间灯会不比宫中逊色,灯明如昼,车马塞路。
小豆子提着小儿追蝶图案的花灯,在燕珩怀抱中稀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大夏有燃灯之习,花灯会三日两夜,不止大夏官民,塞外边界人士每年也会慕名而来。
所谓百戏,喷火,吞剑,戏法,皮影,相扑,皆在此列,每演一戏,观众都是拍手叫好,掌声热烈。
热闹之下,也有弊端,那就是人群熙攘,太过拥挤,好在杜忘忧瘦小,燕珩又左右呵护,她不至于被人夹成肉馅。
望京街道之上,无不灯烛华丽,似嫣然霞光万道,
燕珩目光始终在杜忘忧身上,分毫不移。
眉眼清浅,气质沉静,杜忘忧还是那般淡然,但她这段时日,有意无意在同燕珩疏远。
除夕那日后,燕珩每次来找她,她都在找理由躲避,文牒丢之前她日日忙收拾行李,文谍丢之后她只道身体不适。
小豆子指着不远处道:“漂亮兄长,那边可以自己做画灯,小豆子想要!”
街上多有自制花灯的摊位,小豆子看到的,正是那样的摊位。
杜忘忧板着脸,教育道:“你手中已有,不能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