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待投资公司。
蔡遥写完月度报告, 走出办公室,就见张添洼坐在窗台边修剪花木。
蔡遥没好气,走上前:“张总真是闲情雅致。”
张添洼没介意其语调里的阴阳怪气, 将人拉到边上:“你看我修剪的这盆, 乍看之下稀松平常,细看却别有妙处。”
蔡遥冷笑一声:“我以为这种话应该是借别人之口说出, 而不是王婆卖瓜?”
张添洼不在意泼冷水, 继续道:“你看阳光照射时花木的影子, 是不是很像一只兔子,妙不妙。”
蔡遥:“呵呵。”
在张添洼企图继续炫耀自己劳动成果前, 蔡遥制止了:“你知道吗?一个男人衰老的标志,是其开始沉迷于钓鱼或者花花草草。”
蔡遥顿了一下,补充道:“我还年轻。”
张添洼摇摇头,放下手中的工具,扯了一张湿纸巾擦手。“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火气大。老梁总那工资一分没少, 小梁总这边也分了不少,君待业绩欣欣向荣,你却愁眉苦脸, 不吉利。”
蔡遥扶了扶自己新换的玳瑁眼镜,没有做声。
君待投资目前仅投资了数个项目,却只有一项目盈利可观, 就是天上飘火锅。火锅店这些日子正是红火,怎么也该喜上眉梢, 蔡遥却心情不佳。
当初蔡遥十分不看好该项目, 认为小梁总是被公狐狸迷了心智, 才会执迷不悟。因而在和布岱签订协议时, 蔡遥用了最保守的条款,投资小,合同里多是规避风险的条款,获利也小。
如今,【天上飘】搭上了央视的东风,一举成为华夏“攻坚克难,扶贫助农”的民间榜样,肉眼可见前途无限。
现在回头看当时签订的合同,简直蠢上青天。
张添洼猜出蔡遥心情不佳的原因,勾住其肩膀:“年轻人啊,商场有时就这样,三分努力,三分贵人相助,剩下四分全看命。你当初的出发点绝对没错,可商场本就变换莫测,不必自责。”
被张添洼这般安慰,蔡遥反倒心生羞愧。他一直认为张添洼明明有才学有能力,做事却总藏三分,如今看来,对方能成为梁老爷的心腹,却是颇懂人情世故。
张添洼拍拍蔡遥:“走,哥请你吃天上飘。”
蔡遥:……
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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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飘】的火车站店,位于北城火车站旁的阿波罗商场。
商场人流量极大,四层以上都是餐厅,周末用餐时间基本大排长龙。不过在非周末早上十点半,店内就满满当当的,仅有天上飘一家。
“这么多人?”蔡遥看着店门口木椅上坐满人。
张添洼:“以目前天上飘的热度,再正常不过了。”
蔡遥:“我们不会也要排队吧?”作为投资公司高管,是不是该走个特权通道。
张添洼:“把自己当做普通顾客,才能沉浸式体验我们投资项目的好坏。”
蔡遥:呵呵,不愧是搞人力出身,一套一套的。
两人取了号,同其他顾客一同等待。
“咦,天上飘也拍宣传视频了?”张添洼指着商场中庭大荧幕的轮播广告。
两人站到围栏边,等了一轮,终于又看到天上飘的宣传片。
伴随着视频中女主亲戚长辈们一声声“你怎么变得这么胖的”惊呼声,屏幕渐渐暗了下来,天上飘的LOGO缓缓展开,字正腔圆的女声道:“天上飘,陪你一年又一年。”
紧接天上飘的广告是商场另一家牛仔裤品牌,然而等到牛仔裤广告播完,蔡遥和张添洼仍然没有缓过神。
蔡遥:“老张,商场允许播放竞争对手中伤其他品牌的广告吗?”
张添洼:“有法律意识都不会允许。”
蔡遥:“所以我们刚才看到那段辣眼睛的视频是什么?”
张添洼:“可能真就是天上飘广告?”
久久的沉默。
蔡遥:“他们团队是不是混进了竞争对手?”
张添洼:“可能性很大。”
半个小时后,终于叫到两人的号码。
“今天是我们天上飘的顾客答谢日,只要餐后填个调查问卷,就可以全场菜品除饮料外八八折哦。”
两人刚入座,一个青年迎了上来。
张添洼打量来人:“你是布岱公司的员工吧?”
“咦?”下基层做调查的王飞牛定睛一看,热情道:“哎呦,是张总和蔡总!我是飞牛,叫我小王就行。来怎么不说一声!我给你们重新安排!”
“不麻烦。你们今天搞活动吗?”张添洼问。
王飞牛:“是啊,新品上市,以后每季度都有新活动。”
蔡遥环视了一圈希腊风格的装修,冷呵一声:“爱情海边是川香麻辣锅,混搭得很别致。”
王飞牛:“蔡总可以试试我们本季度的新品锅底,名为肚里乾坤,是我们苟老大提出的方案并亲自命名的。”
“呦。”张添洼顿时起了兴致,“看不出来,苟玳不仅学霸才艺多,连火锅底料都会调制,这何止全才,简直是神才!那必须吃新品锅底!”
两人点完菜品,蔡遥拉住王飞牛。“你们那新宣传片是谁拍的?”
王飞牛:“请专业导演拍的呀,不过剧本是我们老板的点子。”
蔡遥:“苟玳?”
等到王飞牛转身离开,蔡遥朝着张添洼“呵呵”两声。
“有气别冲我啊。”张添洼乐呵地夹着小菜,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说不定苟总另有用意,普通广告都是召客,高级广告是赶客,所谓万物相生相克,有就是无,无就是有,通过天地意念转化,最后又产生了召客的效果。”
蔡遥:“呵呵,你信?”
张添洼:“我平凡,我普通,我相信。”
蔡遥猛地吃了一盘凉拌木耳。
爱吃木耳的张添洼举着筷子,心底哀叹:这哪是木耳,分明是苟玳的血肉皮骨。
凉拌菜浓重的醋味和蒜香,让蔡遥和缓了一些,放下筷子,灌了两口柠檬水,掏出手机,正想向小梁总告个状,服务员端着锅底上来了。
锅中放着两个膨胀的“肉色气球”。
王飞牛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两位老板,这就是我们新招牌锅底‘肚里乾坤’!”
蔡遥看着“肉色气球”,其他不清楚,但就颜值来看,堪称恐怖片的存在。
蔡遥 :“这两个到底是啥?”
王飞牛:“是猪肚。”
蔡遥平日挺喜欢胡椒猪肚汤,但看到如此完整的猪肚,他决定以后都将猪肚相关的菜品丢出自己的食谱。
张添洼明显多吃几年饭,很有见识道:“是把汤汁材料都囤在肚里了,对吧?”
王飞牛:“老板好见识!”
张添洼:“我猜猜,猪肚的话,里面应该是鸡汤?或者清汤?配菜应该是莲子?枸杞?或者鳖汤也有可能,就是受众较小、成本较高。”
很显然,张添洼也是对吃颇有研究的老饕。
王飞牛:“会更加别出心裁一些。”
正说着,服务员拿着剪刀和食夹,在两个猪肚上剪开一条平滑的口子。
浓稠的榴莲液从猪肚口中汩汩涌出,很快占满了汤锅。
张添洼和蔡遥同时沉默。
“榴莲?”蔡遥能听出自己语气中三分凉薄三分讥讽四分明知故问。
王飞牛:“对的!一会服务员会帮你们把猪肚剪成细条。好吃的!放心!”
等到王飞牛和服务员离开。
蔡遥咬牙切齿:“我就说那个苟玳懂尼玛经营,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好搭上央视的东风!见过作的没见过这么作的,自己往破产火坑跳?我看这家店一个月就倒闭!”
这话若让苟玳听到,定会喜极而泣,奉为知己。
张添洼看着汩汩冒泡的榴莲锅底,伸手涮了一筷子茼蒿,放到蔡遥碗中。
涮了榴莲锅底的茼蒿绿中透着黄,就像此刻蔡遥的脸色。
蔡遥目光愤恨看着他。“想我死?”
张添洼:“试试,说不定好吃。”
蔡遥:“你怎么不试?”
张添洼恭维:“你年轻。”身体倍儿棒,食物中毒应该也能抢救,他这老身板,难保进了医院就一命呜呼。
最后,蔡遥吃了一碗茼蒿,张添洼吃了一勺年糕。
或许是期待值太低,或许是做好心理准备,两人下肚后,沉默许久,同时道:“味道倒是还行。”
虽是榴莲加猪肚这种匪夷所思的搭配,内容物还有香菜、胡萝卜丁等不讨喜的食物,但天上飘的大厨精心配比,最终成品的味道尚可。
蔡遥找补:“就是看着恶心。”
这一顿饭,两人吃出了地老天荒的感觉。
走出天上飘,因为饱腹刚消气的蔡遥,又看到了那支离谱的宣传片。
忍了半天的他,掏出手机,洋洋洒洒在备忘录上列举苟玳之罪,而后黏贴到微信,发送给梁君澈。
半个小时后,梁君澈只回了一条,【我相信苟玳的眼光】。
公狐狸祸国殃民啊!!!
蔡遥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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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玳在新宣传策略和经营战略发布后,格外关注财报,让上官静娴将每天经营情况发送给他。
他左等右等经营收入滑铁卢的一刻,却始终没有盼到。
和他抱着同样心情的,还有蔡遥。
蔡遥甚至跟张添洼发誓,如果天上飘这样搞收入还不下降,他就把张添洼的盆栽吃了。吓得张添洼抱紧自己精心培育的盆栽瑟瑟发抖。
这一天,蔡遥一到公司,就看到张添洼把大堂窗台的盆栽一盆盆运回自己办公室。
蔡遥纳闷:“你怎么了?这里光线好,适合植物,你那房间被前面楼挡着,哪有光照?”
张添洼:“少晒太阳不会死,但被你吃了那就整株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