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泰宁小区。
苟玳休学后, 便在泰宁小区租住了一室两厅，总面积七十平的房子，月租金9500。
小区有些年份, 算是北城较早一批高层住宅。苟玳看重的是其离伟奥园区近, 通勤时间短的优势。
苟玳站在阳台，看着小区夜晚越来越少的灯火。
临近春节, 北城的外来人口开启了返乡模式。
敲门声如约响起, 苟玳开门。
“咦, 装潢还可以嘛。”仇仁拎着大包小包走进门。
苟玳：“嗯，房东本来给儿子做婚房的, 没想到孩子硬要跑去山姆国工作，这就便宜我了。”
仇仁巡了一圈，对房间的整洁度再度感慨一番：“果然没了我做室友，你宜家宜室的本性展露无疑啊！”
苟玳：“书房有张隐藏床铺，你可以过来住。”
仇仁：“不了，学校硬分配一个宿舍就罢了, 出来还住一起，我怕我们的真人同人文又要多几篇。”
仇仁作为“巨笔直”直男，第一次在学校论坛刷到他和苟玳的同人创作时, 内心是崩溃的。
更过分的是，苟玳和薛斐然、苟玳和梁君澈等人的同人文下，评论都是“磕死我了”“这对不结婚很难收场”云云。
而苟玳和他的同人文下, 评论则是“靠，丑攻美受我拒绝！”“虽然我不喜欢苟玳, 但麻烦不要丑攻辣我眼睛！”“你这是和苟玳有深仇大恨啊！”
仇仁一想到心酸往事, 往嘴里丢了几颗话梅糖, 这才道：“我明天就回家了。”
苟玳点头：“我送你去机场？”
仇仁：“不用, 我定了网约车。这些是我妈特地寄给你的年货。”
苟玳：“伯母太客气了。”
仇仁摇头叹气。
他妈从当初来探望他，第一次见到苟玳后就好感度倍增。听说其是省状元后，敲着他脑袋要他向苟玳好好学习。逢年过节都会寄大把特产来宿舍，还敲打他多分给苟玳。
这次被苟玳创业带飞后，他妈更是恨不得把他和苟玳捆一起。
仇仁：“你今年又一个人在北城过春节？要不去我那走走？或者出去旅游？”
苟玳摇头：“挺好的，这城市平日太过拥挤，难得享受几天清闲。”
送走仇仁，苟玳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春运新闻。
春运向来是华夏人每年中的头等大事。
新闻的镜头记录了众生百态。
有人扛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有人累得睡在了候车大厅，有人堵在高速路，下车打起羽毛球，然而他们脸上，都充满了归乡的喜气洋洋。
未能归乡的人则冰火两重天，有人到车站发现买到假票嚎啕大哭，有人需要坚守岗位依依惜别，有人想到五倍工资，咬咬牙选择留守。
苟玳看着镜头里说话哽咽的人，心底更加酸涩。
至少，他们还有乡，还有归乡的希望。
可他，却什么也没有。
没有想要到达的家。
也没有家里暖灯下，盼他归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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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七。
“老板，那我赶飞机去啦！回来给你带我老家的红肠！”王飞牛拖着行李箱，和苟玳告别。
苟玳给大家放了长达二十天的假期，正月十五才上班。
众人都表示：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的老板！
随着王飞牛离开，不大的布岱公司彻底沉寂下来。
苟玳站在窗边，看着园区内越来越少的车辆，和早早闭店的小饭馆。
今年春节，又要一个人过了。
苟玳打开电脑搜索页面，打算看看北城春节期间有没有文化展等活动。
【一日游北城，只要九十九！烤鸭随便吃，赠送黄包车】
平日带着诱骗气息的小广告，苟玳会直接无视。今日或许太无聊，苟玳颇有闲情雅致地点开。
一日游的行程相当紧凑，有六个景点，苟玳估摸了一下，门票钱似乎都不止99，哪怕有团票折扣，再加上大巴费、司机费和餐费，远远不够。
一个网页对话框非常体贴地跳了出来。
客服：【欢迎来到北城启发国际旅行社，北城一日游，精华景点尽收眼底，行程完整，绝不偷工减料；正餐餐标，绝不以次充好；专车接送，保证来去安全。席位有限，填下下方信息即可预约。】
苟玳来北城读书两年半，去过不少地方，但最地标性的几个景点，他还未曾去过。这些景点无时无刻不人头涌动，而苟玳不喜热闹。
鬼使神差，苟玳点了下方的购买按钮。
以往春节在学校，也有少数几个华国学生和一部分来华夏留学的外国人共同度节日。如今只剩他一人，这份寂寥感颇为磨人。
不如体会一下跟团游，和一群陌生人热热闹闹，看看这廉价一日游中的玄机。毕竟北城旅游局已经三令五申严禁强制购物，苟玳想看看这倒贴钱的生意，旅行社如何运作，或许还能从中获得创业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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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飞速地疾驰街头，这在平日堵车半个小时都是家常便饭的北城，异常难得。
苟玳坐在大巴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陌生又熟悉。
这个一日游旅行团共有40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苟玳混在中间，显得一枝独秀。
带团的导游是个年轻妹子，人美嘴甜，十分受老头老太太的喜欢。妹子空闲时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苟玳，四分爱慕六分疑惑，想不明白一个年轻帅哥，怎么会参加这种团？
行程安排都是北城的地标景点，深度游是不用想了，时间不够，基本就是拿了门票，拍个半小时照片再回车上。
年轻人索然无味的旅行方式，却异常适合老年人。他们恨不得用照相功能，将自己见到的一花一木全部拍下。
“年轻人，能帮我和这个建筑拍个照片吗？”
“当然。”
苟玳看着镜头中笑得灿烂的老太太，印象深刻。
两人坐在前后座。整个车上只有他们两人是单独座位。一开始，他还以为老太太是喜欢坐得宽敞一些，后来才发现，老太太竟然是一人出行。
这可比他稀奇多了。
和其他人喜欢和石碑牌匾合照不同，老太太尤其衷爱街道，时常站在景点大门外，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发呆。
苟玳暗自猜测老太太的来历。一口正宗的北城腔，显然是本地人。穿着打扮素雅却整洁。不经意的言谈举止，都能看出腹有诗书。导游妹子一开始让其签了保证书，也就是年龄超过六十五。
苟玳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老太太独自报团的原因。
不过他们两人都落单，索性凑成一组。苟玳帮老太太拍照，老太太给苟玳讲北城每条街道的发展历史。知识储备之渊博，让苟玳叹为观止。
紧凑的行程很快进行到最后一站，华灯初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微醺的橙黄光亮中。
甜美的导游妹子拍拍手：“各位团友，在去参观北城的胡同前，我们有一个赠送的景点，玉器博物馆！带领大家领略北城玉雕工艺的最高境界。”
很快，旅行团一行人来到一金碧辉煌的独栋小楼，仿古外观，楼外挂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协会牌匾、机关牌匾，威严中略带滑稽。
穿着西装裙、妆容精致的姑娘带领众人在馆内走了一圈，介绍了各种号称价值连城的玉器摆件，而后将众人引进一间房间。
姑娘滔滔不绝地讲解玉器知识，正要和其中一位大妈互动，大妈摇手：“没钱！不买！”
苟玳憋笑，看来在铺天盖地的防骗宣传下，大妈们也深谙旅行团购物的套路。
导购姑娘心理素质颇佳，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阿姨，我是讲解，不卖东西，我卖东西是要被辞退的。”
正说着，门外响起敲门声。
姑娘脸色一边，对旅行团众人道：“可能是我们老板来检查，一会儿如果问你们我有无卖东西，你们一定要说没有啊，不然我饭碗没了。”
姑娘说得楚楚可怜，大妈大爷也连连点头。
门开，一个穿着过于富贵的中年男人走进门，手上的金镶玉戒指有鹅卵石大小，黑色长袍上绣满金龙和云纹，一长一短两条金链子，更是晃得人睁不开眼。
中年男人果然问：“我们讲解员有跟你们推销东西吗？”
“没有！”大妈大爷声音嘹亮，很讲义气。
中年男人满意点头，开启了激情演讲。
“我叫王天龙，是个定居山姆国的华人，但我非常爱我的祖国，也非常爱我的同胞。今天这个团，大家也知道，99块连车费都不够，莫说门票吃饭，因为这个团，是我赞助的，无他，就是想回馈乡亲父老。”
中年男人介绍完自己履历后，开始介绍自己的生意。说祖上是做玉生意，在缅甸柬埔塞有三个矿石厂，欧美有十多个博物馆，海内外门店八十多家，是国内外各种珠宝首饰的供应商。
苟玳边听边憋笑，不知道这位王天龙和他们公司的王飞牛比一比，谁更能将牛皮吹破天。
不过很快，苟玳就替王飞牛认输了，因为这位王天龙说到后面已经过于放飞，什么和氏璧就是他祖上挖掘的，从那时起他们家世代做玉器生意，专门为历朝历代皇帝进献玉器，奥运会的金镶玉奖牌就是国家请他爷爷出山设计的。
王天龙说着，忽然让讲解姑娘从刚才讲解的玉器中拿出一件镯子。“这个玉镯子对外售价是三千九，我现在从三十九开始叫价，谁拍到归谁。”
这一出突如其来，众人没反应过来，但因价格低廉，陆续有人叫价，最终一个大妈出到了七百六。
没人再加价。
王天龙点头，将大妈叫上台。
“我刚才拍卖这个镯子，是想赚你们钱吗？不是的，这点钱对我来说九牛一毫，我就想看看谁是团里和我最有缘的人。”
王天龙郑重其事的将玉镯交给大妈。“你是最信赖我的人，所以这个玉镯就是我们缘分的象征，等下你只要付三十九的底价便可。”
话音刚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懊悔错失了“缘分”和大便宜。
王天龙拍拍手。“我也是偶尔才来店里一次，大家今天来这，就是和我有缘。这样吧，我给大家一人送一个吊坠，在周七福售价一千八百八。一会出门前找我们讲解员领取。”
大爷大妈们开心得海豹鼓掌。
王天龙继续道：“除此之外，一会柜台里所有一万到两万的玉器，我今天全部卖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