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 金林城下酒店，总统套房。
电脑屏幕上，棕色卷发的外国人面色阴沉, 说话和吐针般尖锐。
“如果你吸了, 就承认，这没什么！”
“门德斯, 常济的性子你应该了解, 他不可能碰这些东西！”
“我不管, 这事情可大可小，你早点出来认错, 我才能公关。”
视频内的外国人是常济的大经纪人门德斯，和其对峙的眼镜青年则是常济专门负责国内业务的经纪人陈浩。
陈浩看着怒气冲天的门德斯，背过身，对着靠在床榻上的常济，欲言又止。
常济冷漠地瞟了眼视频内的门德斯，又盯着陈浩：“我说我没有, 要我重复几次？”
陈浩叹了口气。
作为真心热爱华国足球的人士，他对于常济，不仅仅只有经纪人的责任, 更多是真心，真心希望对方球途坦荡，健健康康, 率领华国足球闯出一席之地。
常济的个性他也了解，独立、冷漠且自律。
高中时就一个人前往异国他乡, 一边训练一边参赛还能拿到剑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就算是时间管理大师也不可能有空闲再去鬼混。再说以常济生人勿扰的性子, 也不可能结识乱七八糟的人。
然而英国的环境和华国毕竟有差, 陈浩也曾去英国进修学习，就见识过上千人聚集吸食大/麻，要政府解禁B类毒品，而警察在一旁谈天说地，视而不见。
印象更深的是他进修时候租住的房子不远，有一家□□俱乐部。明明英国的法律禁止大/麻，这家俱乐部依旧开得得风生水起，时不时还有名人光顾。往前三百米就是警察局，连警察都是常客。
陈浩很担心，在这样的环境里，常济会不会产生认知偏差。
视频里的门德斯气愤留下一句“你自己考虑清楚，尽快给我答复，各种商务解约费你现在怕是承担不起”，便挂断视讯。
陈浩无奈，感觉自己是夹在中间的肉饼，里外不是人。
“小常啊，现在事情才刚开了个头，未扩散，还有操作空间和挽回余地。”陈浩努力斟酌字句，“大/麻在有些国家已经合法化，如果你吸食的是大/麻，我们公关重点就是向大众普及大/麻和毒品的区别，强调大/麻能够在部分国家合法化的原因，争取大众最大理解。如果你吸食的是违禁毒品，我们的公关方向就是误服，或者被人投毒。”
见常济一声不吭，陈浩软下身：“常济，你要理解我和门德斯，这关系到你的整个职业生涯。大/麻未必会毁了你，但舆论可能会。我们的公关必须先人一步……”
常济打断了他，几乎是带着怒吼道：“你为什么就认定我吸毒了 ？”
陈浩：当然是因为检测结果已经被媒体捅出来，基本板上钉钉。
不过陈浩只是婉转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有意，但可能你不小心吃到呢？或者你的队友让你吸一口，你以为是烟草？”
常济向来清冷的五官有些狰狞：“我是弱智吗？还吸一口自己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陈浩也有点火气：“国内对于毒品什么态度你不清楚吗？你想彻底失去华国市场，被人在自己的祖国指桑骂槐吗？还是你早就想好了换国籍代替其他国家出战？现在出了这件事，只有我和门德斯能够帮你！你以为俱乐部会帮你解围吗？不，他们早就对各国国家队征召队员参赛，耽误训练十分反感，恨不得你和祖国彻底闹掰！”
陈浩喘了口大气，继续道：“常济，你以为你初出茅庐，能签到最顶级的经纪人门德斯门下是因为什么？足坛新星每年层出不穷，谁知道哪天会不会陨落，只签巨星的门德斯为什么会给你那么好的合约？还不是看重你是华国人，背后有巨大的华国市场！没了华国市场，你什么也不是。”
话说出口，陈浩后悔了，眼前的青年也不过刚成年不久，放到国内也就是未出社会的大学生，不该过早去面对社会里的暗流涌动。况且，即便常济不是华国人，凭借其能力，也足够在豪门球队如鱼得水，获得不错的年薪。
他的全面否定，似乎太过分了。
常济的嘴唇微微翕动，偏细长的眼睛此刻睁得浑圆，瞳孔中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想自己冷静一下。”
常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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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常济吸毒#
#常济太阳报爆料#
#常济尿检有问题#
登上微博热搜，对于常济并非新鲜事。
从他在豪门预备队踢进第一个球当天，便有一波嗅觉敏锐的华国媒体闻风而来。从他正经在曼城队踢球开始，他便是国内体育新闻的常客。
像今天这般独占三个热搜的待遇，他之前也经历过，在率领曼城夺得英超冠军当天。
只是当时，整个微博对他皆是吹捧，各种奇葩角度的夸赞层出不穷，冒出了一大堆“他的邻居”“他的同学”“他的老师”等等。
那天营销号里的文章，都是
《华国少年闪耀英伦，球神学霸双属性》
《华国体育总局明确：常济将代表华国队出战！》
《神童的少年时光：带你走进常济的小学初中》
……
而今天，蹭热度的营销号依旧积极：
《天才总要走歧路？你为什么要沾万恶的毒品？》
《三十年前，球王因吸毒退出球坛。三十年后，神童因吸毒迅速陨落》
《因为无敌所以寂寞？因为寂寞所以吸毒？回顾常济成名之路，一切早已注定！》
《常济年少无知碰毒品，华国足坛前路依旧缥缈》
……
常济嘲讽地笑了一声，他点进其中一个营销号，搜索了自己的名字。
自己是这个营销号的常客，历史记录竟然有一百多条，今天之前全是各种角度的溢美之词，今天立马换了口风。
房门推开，陈浩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我不和你开玩笑，你到底是吸□□还是吸毒品！”
陈浩已经顾不得对方是自己的服务对象，他现在只想尽全力保住常济，以一个卑微的华国球迷角度。
门德斯花大价钱摆平了国外媒体，压制消息，打算等事情较为明朗后，在舆论上先发制人。不曾想，国内媒体不知从何渠道获得了相关消息，信誓旦旦常济已吸毒，一个比一个标题惊悚，仿佛常济足球生涯结束已经板上钉钉。
常济没说话，与陈浩对视。
房间很静，他们像两尊雕像。
常济：“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信我一次好吗？”
陈浩看着身前“冥顽不明”的人，他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一定要“死鸭子嘴硬”到最后一课。他是公众人物，不是乡野小村夫，只要“我没做”喊得响，久了村里人或许真信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媒体的审视下，他们能将你扒得如同裸/体，甚至你年少时遗忘的事情，他们都能一五一十写出。
陈浩按住自己心头的引爆器：“好，那我们就按最糟糕的情况处理，你吸毒……”
话音未落，再次被常济打断：“我没有。”
陈浩没再搭理常济，继续道：“在国内，吸毒是零容忍，明星基本没有复出的可能。不过你是球星，还是在国外踢球。你现在成绩在上升期，门德斯也会尽力公关，争取不被长期禁赛，球队肯定不会和你解约。今后只要成绩能保持高光，舆论方面尚有能够争取之处……”
常济没再听陈浩的长篇大论，低下头，继续刷着微博。陈浩是个合格的经纪人，能力过关，认真负责，可是，却不相信他。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相信他。
经纪人、媒体，甚至他的父亲。
就在半小时前，父亲打来电话，斥责他在国外不学好，早知道当初不让他出国云云。
他懒得辩解，挂断了电话。
陈浩：“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常济“嗯”了一声，所有多余的话语都碾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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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舆论态势，却没有同陈浩期待的好转。
《太阳报》在国内爆出吸毒事件翌日，再次爆出重料——
《曼城球员左拥右抱，夜驭三女激情火辣！英超冠军“色”场仍是王者！》
众所周知，小报记者的话最多只能信一成，然而这一次，随报道放出了几张图片。
一张是曼城队的四名球员一同走进酒吧，一张是曼城队守门员A搂着一个妙龄女郎上车，最后两张则最劲爆，一张是球队后卫B同一金发白人女子热吻，身旁还牵着一黑发黄皮肤的亚洲女子，身后还跟着一名短发黑人辣妹。另一张则是后卫B拥着三人，走入了一处郊区别墅。
小报记者贱兮兮的配文：我们的后卫B，哪怕被教练□□了一天，依然生龙活虎，兴致高昂。夜晚遇到了三位女球迷，且恰好是三种不同肤色。后卫B表示不能厚此薄彼，不能种族歧视，将三人皆收入怀中，并且连夜送往秘密别墅，教习三人如何品球。
这篇报道轰动全英。
守门员A因未婚，找个妙龄女郎不过是足坛常见风流轶事。后卫B则不一样，其早已结婚生子，妻子还曾是英国知名模特。
虽然英国球员的花边新闻屡见不鲜，但能到后卫B这种层次的还是少见，一瞬间，整个英伦大地震。
华国对此并无多大反应，毕竟该后卫在华国并无知名度。
但不妨碍国内的小报发掘新角度，他们发现，《太阳报》中四名球员一同进酒吧的照片里，有常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吸毒疑团才刚铺展开来，常济又身陷花边新闻。
华国媒体先将后卫B的事情渲染了一遍，又点了下A的事情，最后在好似无意的说，常济也同他们一起前往。
这种春秋写法，直接让读者认定，常济也是其中一员，也玩得非常open。
陈浩看到新闻气到砸墙，质问常济：“跟你说过几次几次，洁身自好！不能同流合污！你是华国人！华国对男女关系的包容度没那么大！”
常济翻着手机：“不是你和我说要团结球队，和更衣室打好关系？”
陈浩：“打好关系也不是和他们去酒吧，你那群队友什么德行你不清楚？你那晚去干嘛了？”
常济：“就去坐着，酒都没碰。”
“酒都没碰你干嘛了？喝牛奶吗？”
“对，那天胃有点不舒服，喝牛奶了。”
“喝牛奶，老子还喝三聚氰胺呢！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国内所有商务合作都联系我了，当初追着你代言时候跟个孙子一样，现在全部暗示我们赔付违约金，艹他妈！”
常济一反常态平静：“那就赔吧，我也不是赔不起。”在糟糕也有他老子兜底。
陈浩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转身离开。
常济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刷手机。
他依然挂在热搜上，非常持久。
常济点进话题。
【#常济酒吧# 是真的喜欢过你，也不后悔曾经倒时差起来追过你的每一场比赛。谢谢你让我从一个几个人踢都不知道的足球盲，变成狂热女球迷。今后好聚好散。我能接受你去酒吧，甚至有几个洋妞PY，但吸毒确实在我的底线范围！再见！】
【#常济酒吧#我去厉害嘛弟弟，小小年纪啥都会，五毒俱全嘛！是怎么能维持一张禁欲的脸？不过也是，年少成名，有钱还有颜，可不人生空虚，大把靓妹往上爬，理解理解，不过碰了毒品，你在华国玩完喽！】
【#常济酒吧#新时间管理大师诞生了，左能球场上差点挂靴，右能考上剑桥大学，还能夜夜笙歌把妹泡，厉害厉害！】
【#常济酒吧#当初不天天拿常济来对比国内不成器的球员吗？说常济年轻自律学霸踢球好？呵打脸了吧？我们华超球员踢球是一般，至少不会碰毒品啊！】
【回复：楼上哪来对华国足球一窍不通的伪球迷啊，要骂常济骂，洗白华超球员有事？自己查查新闻，吸毒的不少。】
……
所有的言论里，有失望的、有辱骂的、有嘲讽的、也有希望他改过自新的。
可是他，真的没有啊。
想到刚才经纪人说的违约之事，常济点开几个自己代言的产品和游戏的微博。
上周他刚接了藤驯《暖暖的足球》代言，藤驯在游戏中以他的形象创建了原创人物，连官博都是用他的官方照设置头像。
常济点开【暖暖的足球V】微博，果然，里面所有出现过他的微博全被删除了，有他图像的版头和头像也替换了。
常济又找了几个之前频繁@自己，和自己互动的官博，依旧如此。
常济感觉自己并不愤怒，人世间的凉薄莫过于此。
他退出自己的小号，登录了经纪人打理，并三令五申不要随便发微博的大号。
常济点开关注人列表，选择了批量删除关注人。
一直到关注人列表变成0，常济编辑了一条新微博。
【我没有，我没错】
发送。
关闭。
卸载。
网路上的纷扰与他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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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舆论并没有和缓，反而愈加沸腾。
“常济，你能别任性了吗？”陈浩盯着坐在窗口的常济，声色严厉。
陈浩为了常济，可谓费尽心力，动用了自己积累的所有人脉，让各路媒体放出不同领域的劲爆新闻，企图分散舆论焦点，平息声浪，为公关争取时间。
结果他的小祖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登录微博清空关注人，还发了一条已经在热搜上挂了24小时的微博。
常济无动于衷，看着酒店大门外黑压压的媒体。
不知谁爆料了他住在金林城下的消息，一大早，酒店外便挤满了企图获得一手资料的各路媒体。
常济从窗台跳下：“我只是实话实说。”
陈浩：“我的好祖宗！你知道现在情势多危机了吗！今早我就收到至少一半合作方的解约书。”
“那就解约，我赔。”淡定得像在说天气不错。
陈浩气得脸色都变成猪肝色。
手机信息又响了一声，不知是合作方还是媒体。
陈浩看了一眼新信息：“怎么还不死心。”
常济撕了一包滴落式咖啡，缓缓加水时，看到陈浩的表情：“又怎么了？”
陈浩：“有家企业，在你爆出吸毒事件的当天，说想请你代言，被我拒绝，今天又来了。”
常济嘲讽地撇了撇嘴角：“这还不好，接了啊，还能填违约金的空子。”
陈浩：“在这种关头找上门的企业，能是什么好心思？估计是哪家三流作坊想要博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