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思片刻后,叶雪烛蓦地站起身,略显急切的与顾寒时商量说:“顾神医,我恐怕得先回去一趟,咱们明日一早在临青镇见,你看好不好?”
“不好。”顾寒时沉声答。
叶雪烛一时有些弄不清楚,顾寒时究竟是觉得她回去一趟不好,还是两人约在临青镇见不好,便直言问他,“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顾寒时道,神情认真,并不像在闹脾气。
叶雪烛更懵,但隐约觉得顾寒时的“不好”,似乎另有所指。
而顾寒时接下来的话,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想。
“堂堂慎王府,守备竟松懈至此,不仅任由宵小之徒肆意进出,犹如出入自家后院,甚至连他们在王府内恶斗杀人都毫无察觉,简直不可思议。”
说起慎王府的守备问题,叶雪烛也是既无奈又委屈,坦言说:“顾神医是知道的,慎王殿下是被废去太子身份,流放到寒宵城,而非分封。
殿下虽有王爵在身,却不可享与爵位同等的尊荣,一切只能从简。
此番,随行侍候慎王殿下的仆从,算上我与祝嵘也才六人,再加上八个侍卫,一共只有十四人,人手实在不够。
就算我们十四个人,将旁的事都抛在一边,只管看守门户,也守不住那偌大一间五进的宅子。”
“你说的不对。”顾寒时看着叶雪烛,眉心微蹙。
叶雪烛疑惑,“哪里不对?”
隔着帷帽上的轻纱,顾寒时仍然精准地锁定了叶雪烛的双眼,“你不是慎王的仆从,慎王唤你阿姐。”
叶雪烛没想到顾寒时在意的竟是这一点。
寒时为何会在意这些?
满怀不解的叶雪烛对上顾寒时湛湛明亮的双眼,心头没来由的一热,瞬间横生出不少自作多情的念头。
许多正经解释,便硬生生的梗在喉咙里,只慌忙收回目光,低下头轻声道:“是我说错了。”
望着垂头站在那里的叶雪烛,顾寒时忽然觉得自己方才说话的语气有些太严厉,于是立马清了清嗓子,放柔了声音,“站着累,你坐下说话。”
叶雪烛却迟疑着没有坐,“那夜悄悄潜入慎王府的恶徒,不知有何图谋,若只是个寻常盗贼,那还好说,若真是个受雇于人的杀手,为拿到赏金,那恶徒恐怕不会轻易罢手,很有可能再次潜入慎王府。以慎王府如今的守备,根本防不住那恶徒。”
话说到这儿,叶雪烛不由得叹了声气,才接着说:“倘若那恶徒的目标是慎王殿下,那殿下必定会有危险,我须得尽快回去通知祝公公和裴侍卫长,请他们想好应对之策,保护慎王殿下安全。”
在耐心听完叶雪烛的话以后,顾寒时眉梢微挑,严肃问她,“倘若那恶徒的目标是你呢?”
叶雪烛一怔,若寒时不问,她还真没考虑自己会是那个目标。
想来,她如今只是慎王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婢,无权无势,也无搅弄风雨的野心和本领,这些年在宫里,她一直规行矩步,深居简出,从未与人结怨,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大费周章的请杀手来取她性命。
倒是曾经的太子,如今的慎王殿下,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急于除之而后快。
不过,她也不敢彻底否定寒时提出的这种可能。
倘若那杀手的目标当真是她,她这般急着赶回慎王府,便等同于把危险也带回去。
可要是她选择继续与寒时同行,一旦那杀手寻她而来,寒时必定会被她连累……
叶雪烛思量了半天,也没想出万全之策,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相较之下,最为妥帖的对策。
“顾神医,你我还是分头行动吧。”
顾寒时闻言,神色一凛,一双薄唇抿的白发。
他眸色沉沉地盯着叶雪烛,气得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倘若那杀手的目标真是你,你独自一人,可能活着回到寒宵城?叶雪烛,你……你……”
原本还有些气势汹汹的顾寒时,你着你着就突然泄了气一般,长长叹了一声,自语似的轻声道:“你就不能多爱惜自己一点。”
叶雪烛心头一震,呆呆望着眉目低垂,看起来有些疲惫,似乎还有些难过的顾寒时,心里胀胀的发疼。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抚向顾寒时紧蹙的眉心。
在她指尖触到顾寒时眉心的一瞬,顾寒时便猛地抬眼看了过来,纵使隔着一层轻纱,两人也能看清此刻,彼此眼中的神色。
惊讶、意外、慌张、还有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羞涩。
两人都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一个慌忙收回手,一个迅速低下头。
不远处,茶棚的老板与茶客相谈甚欢,时不时发出响亮又爽朗的笑声,而叶雪烛和顾寒时却都听不到,只能听到自己已经失控的心跳声。
半晌,率先冷静下来的顾寒时,神情僵硬,语气也十分僵硬的开口与叶雪烛说:“慎王府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起来,你……你不必为此担心。”
原来寒时都已经安排好了。
她早该想到的。
叶雪烛心里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绞着一双手,寻思了半天,才看向顾寒时,“我给你斟杯茶吧。”说罢,便要去向茶棚老板借个茶壶来。
“你坐着。”顾寒时立马抬手将人拦住。
叶雪烛只当顾寒时还有其他要紧的话与她讲,便十分听话地乖乖坐了回去。
谁知她刚坐下,顾寒时就起身去向茶棚老板讨了壶热茶来。
顾寒时原本不想麻烦那老爷子招待,老爷子却执意要亲自为两人添茶。
老爷子一边添茶,一边向两人赔不是,“之前见夫人站起身,便以为二位要走,就没过来添茶,怠慢二位了。”
“老人家客气了。”顾寒时语气亲切的与那老爷子说,“我家夫人性子有些急,方才的确是急着要走,好歹让我给劝住了。”
叶雪烛被顾寒时“我家夫人”四个字,惹得满脸通红,脑袋发懵,以至于老人家好心劝她的那些话,她都没听仔细。
只记得老人家夸她有福气,有个如此疼惜她的好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