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忘真没有责怪陆林北,离开监狱之后她说:“农星文就有这种本事,你明知道他是在蛊惑人心,还是得承认,他的话似乎很有道理。这场星际战争,无论能不能打起来,都已经遭到利用,调查员们从几大极端组织得到相同的消息:大家的怒火正在转向名王星。”
“真理从骗子嘴里说出来,仍然是真理。”
“嗯,我听到农星文说这句话了。”
“我的意思是,一个人想骗你的时候,哪怕他搬出这世上的全部真理,仍然是在骗你。”
枚忘真愣了一会,笑道:“我佩服你,居然能抵抗农星文的歪理邪说,我差一点入彀,我都不敢单独见他。”
“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坚强,只是……我不是商人,所以不在意供需关系,我不是主播,所以不在意哪里最能吸引观众,我不是圣人,所以不会讨论‘真理’这样的高大话题。”
“农星文也不是圣人,当他说出‘真理’两个字的时候,只是顺手拿起一件工具。”
陆林北点点头,“不要将他交给关竹前,就让他一直留在监狱里,能做到吗?”
枚忘真沉默一会,“我会直接向三叔提出建议,应该能做到,因为在关竹前眼里,农星文并不是大人物,她想要的是赵帝典。”
“希望如此。”
陆林北开车将枚忘真送回应急司,枚忘真没有立刻下车,“赵帝典的一段招供被剪掉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因为关系到陈慢迟。”
“他说什么?”陆林北立刻紧张起来。
“李峰回真是个天才,推论全都准确,赵帝典承认他有多个独立意识,经常吵架,难以调和,他自己也数不清有几个,科研中心的专家们经过全面分析之后,认为有三或四个。”
“嗯。”
“赵帝典说,他一直寻找一个能起调和作用的人类意识,就像李峰回所说,三四根立柱之间,需要至少一根横梁。”
“七大行星几十亿人,他非要选中陈慢迟?”
“赵帝典说陈慢迟拥有某种特性,正是他极为需要的平衡力量,他描述不出来,但是能‘嗅到’。他还说,陈慢迟并非唯一的选择,可他有一点古怪,受辱之后必要报复,所以……”
“可他好像很长时间里都不知道陈慢迟的下落,对他来说,找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在赵王星上甚至向警察求助。”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他说是关竹前一直在保护陈慢迟。”
“关竹前?”
“对,在赵王星上,赵帝典察觉到自己正受到大王星调查员的追踪,没敢做出过分的举动,报警是迫不得已。”
“他曾经在赵王星上操纵许多监控设备。”
“那是在察觉之前,一发现异常,他就逃离赵王星,来到翟王星。”
“所以关竹前是想利用陈慢迟引诱赵帝典出面?”
“关竹前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反正在赵帝典的供述里,他发现陈慢迟的信息出现在所有行星的系统里,觉得这是一个陷阱,所以没有试图分析这些信息的真假,而是暂时放弃找人。”
“那是在关竹前删除陈慢迟全部信息之前。”
“现在看来,关竹前删除信息的主要目的,未必是给陈慢迟另造一个新身份,而是想引起赵帝典的注意,结果先引起你的注意。”枚忘真露出复杂的笑容,既有赞许,也有调侃。
“结果让赵帝典更加警惕,陈慢迟的信息恢复正常之后,他反而不信?”
“他的确是这么说的,他一直以为陈慢迟在翟王星的消息是假的,直到看见她本人。”
“他有这么谨慎?”
“一点也不奇怪,他有三四个独立意识,‘搅拌’成为思维的时候,没准哪一个会占据优势,连他自己也无从预测。”
“听上去像是多重人格。”
“科研中心的专家就是这么说的,只是更复杂一些,专家们兴奋极了,每个人都想据此写一篇论文。总之赵帝典这个……东西充满随机性,可惜的是,好的随机性不多。他本想在翟王星制造一场大混乱,用一个假程序吸引注意,然后趁李峰回不备,发起突然袭击,成功之后立刻逃回名王星。结果还是被你们两人识破,他到现在也不服气,总念叨着要向‘坏人’报仇。”
陆林北想了一会,“赵帝典捉摸不定,所以关竹前才会对他判断失误,使出的招数接连失效。”
“想必如此。”
“那关竹前命令陈慢迟引诱程投世又是为了什么?关竹前说过,那是最后一项任务,完成之后就会放她自由,送去众王星。我原以为是要打探黄氏家族的秘密,现在看来,十有八九还是与赵帝典相关。”
“我跟你一样,觉得关竹前藏着太多秘密。唉,真想将关竹前抓起来,仔细审问一遍。或者……凭老千的本事,应该能问出许多秘密的,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不透露自家的秘密就不错了。”枚忘真不停地摇头,“关竹前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老千俯首称臣?你站在男人的角度,能说出理由吗?”
“说不出来。”陆林北笑着摇头,“而且我也不觉得老千真被她迷住,老千……永远都以工作为先。”
陆林北又想起在农场被推下河的袁蜜语。
“希望你是对的。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一切,好消息是陈慢迟现在很安全,坏消息是再过几天,等科研中心觉得赵帝典没有价值之后,就会将他送给大王星,而关竹前要怎样使用这份战利品,还是个未解之谜。除了咱们两个,似乎没有人关心这件事。”
“有时候,关竹前似乎洞悉赵帝典的一切秘密,有时候又好像完全不了解他,经常判断失误。”
“这更可能是赵帝典的问题,他面孔太多,连自己都无法掌控,更不用说关竹前。”
“这么说来,名王星的王晨昏才是真正的天才,居然能将赵帝典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让赵帝典觉得一切事情都是他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