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弱枫是个感性的人,有时会随笔写几行文字,发在自己的社交网络上,今天她写下这样一段话:
你埋下一粒种子,长出一株花,你会欣慰,长出一片花海,你会惊喜,长成独一无二的种类,甚至吞噬其它植物的生存土壤,你会感到恐惧。
半小时后,她悄悄删掉这段话,换上一张自己面带笑容的照片。
傍晚时分,苗弱枫回到傅家——她仍然住在这里,因为大王星的居住区一点也不安全——惊讶地得知傅太易居然邀请她共进晚餐。
菜肴比较寡淡,但是排场不小,长长的桌子,一头坐着主人,一头坐着客人,中间的一大簇鲜花拦住了大部视线,两人可以各自进餐,互不干扰。
苗弱枫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默默地喝了几口汤、吃了一点食物,剩下的时间里拿着酒杯在手里轻轻摇晃,想喝又不想喝,心里冒出许多念头用来驱赶无聊,非常成功。
另一头的傅太易终于吃完,擦擦嘴,示意仆人撤走餐具,并且离开餐厅。
苗弱枫已经想好赞美食物的话语,打算就此告辞,傅太易却起身走过来,坐到侧面的一张椅子上,与她中间仍有一椅之隔,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苗小姐,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哦。”苗弱枫有点警惕,她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某个男人,可能认识很久,一直作为朋友相处,也可能刚刚认识,甚至是第一次见面,突然向她示爱,方式各不相同,但是极少有出新出奇之处。
“你不该写出那些话,太不谨慎,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
“嗯?”苗弱枫发现自己理解有误。
傅太易露出推心置腹的神情,“是的,我看到那段话了。”
“你说那段感想?纯粹是一段胡说八道,写着玩的。”苗弱枫笑道。
“那为什么要删掉呢?”
“因为……我相信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感觉:有些话存在心里的时候,怎么想怎么好,一旦写出来,却觉得很傻,不堪卒读,必须删掉。”
“苗小姐可能觉得很傻,有人却读出不同的含义来。”
“还能有什么含义?”苗弱枫惊讶地问。
“什么叫‘你会感到恐惧’?”
“看到整个花园都被同一种花占据,但又不是你故意布置的,每个人都会恐惧吧?”
“独立军可能对此另有看法,觉得自己就是那些花。”
“不太可能吧,独立军又不是我种下的。”苗弱枫越发显得不以为然。
傅太易却露出更加严肃的神情,“别当我的话是玩笑,我之所以注意到苗小姐写下的那段话,是因为得到了提醒。”
“提醒?谁的提醒?提醒什么?”
“谁的提醒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对方提醒我,独立军已经有人想到自家头上,觉得苗小姐是在隐讳地表达不满。”
“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古怪想法?”
“因为苗小姐是大王星人,因为独立军正在到处搜捕苗小姐的同胞。”
“可我一直在帮助他们啊。”苗弱枫有点委屈。
“是,人人都知道苗小姐心地善良,专爱帮助弱者,从前的弱者是独立军,现在是大王星人。”
苗弱枫沉默一会,小声道:“我已经删掉了。”
“文字可以删掉,情绪不会。苗小姐,我能问一句吗?你为什么会有‘恐惧’的感觉?”
“我说过了,那只是胡说八道,不代表任何情绪。”苗弱枫有点恼怒地说。
傅太易却没有识趣地闭嘴,而是更正式地说:“请相信我,苗小姐,因为——我跟你有一样的心情。”
“咦?”
“没错,我也觉得埋下错误的种子,看到结果之后,也有一点恐惧。”
“傅市长别开玩笑了,眼看着你就要成为独立军的大人物,有什么可恐惧的?”
“大人物会被搜家?会有一大批客人在我的面前被抓?我不是大人物,我是傀儡。”傅太晚面露怒容,“独立军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但是他们要给我一个下马威,没错,就是下马威,然后再施舍给我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大人物……”
傅太易越说越气,苗弱枫急忙小声道:“傅市长说得太过了,小心……”她胡乱做个手势,表示周围会遭到窃听。
傅太易不怕,“放心,我的屋子,我能掌控得住,在这里说话绝对安全。苗小姐,没必要再隐藏,咱们同病相怜,都是傀儡,都是摆设,独立军需要的时候,就推出来给大家看看,不需要的时候,一扔了之。”
“那又能怎么办?我劝傅市长还是忍一忍吧,像我,一发现自己的话可能遭到误解,立刻删除。有句话怎么说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都在独立军的屋檐下,除了忍耐还能怎么办?能被当成傀儡,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总比被抓起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