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小小的男孩就开始对身边所有人充满了警惕。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叫喊,只是紧紧抱着他的小妹妹,日夜都不肯松手。
连小妹妹似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这一路乖得出奇。
这么点大的小奶娃娃,在马背上颠得再不舒服,也只哼哼两声,一声不哭。
除非是吃饭逃命这些没办法的时候,否则小兄妹抗拒所有陌生人的接近。
可这样,分明是不正常的。
哪有孩子会这样?
绛紫不敢死,也是要撑着这口气,把孩子平安交到许惜颜的手上。
李二太太在听说儿子死在城墙下,尸骨都没人收时,已经心疼得晕了过去。
申大太太同样心如刀绞,泪流满面,“造孽,太造孽了……”
乐思含着眼泪,试图接近小侄子侄女。却被灼哥儿呲着小牙,凶狠的模样瞪得不敢上前。
倒不是怕他咬,是怕他再受刺激。
可许惜颜不管!
她快步上前,不顾身孕的过去,把灼哥儿兄妹一同拢在了怀里。任凭灼哥儿拳打脚踢,甚至咬她拧她,也把他们紧紧拢在怀里。
“郡主,小心身孕!”
旁人齐齐惊呼,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已经踢了她肚子好几下。
许惜颜却死死咬着牙,半声痛也没呼。
只是一下一下,不住拍抚着灼哥儿单薄的小小后背,让他尽情发泄情绪。
直到灼哥儿没有力气。
长途逃命,小孩子早已是强弩之末,哪有多大的力气?
踢打了没几下,就软手软脚的粗喘着气,只能发出小兽般威胁的嗬嗬声。
“桃花灼灼鸟啼寂,柳絮飞飞人意闲。”
许惜颜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如冰玉相击,清泠悲怆。
“这是你娘,写出的第一副对联。所以你,叫阿灼。你的妹妹,就叫阿絮。”
“你娘呀,顽皮起来就喜欢胳肢人,还捶人……”
“她喜欢蓝色衣裳,玉首饰……她有一只白玉镯子,那是我成亲那日送她的,另一只,便戴在我手上……”
等怀里的小男孩不再挣扎,许惜颜终于松开手,挽起衣袖。露出她雪白左腕上,一只羊脂玉白的镯子。
灼哥儿一直专注的听着,专注的看着她。当看到她手上的玉镯时,小家伙那警惕凶狠的目光,终于渐渐松软了下来。
他一只小手伸进怀里,掏出另一只被帕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玉镯子。
就跟许惜颜手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小男孩还牢牢记得,娘把他们送走时,从手上褪下这只从不离身的玉镯,跟他说。
“要看好妹妹,看好这只镯子。”
“只要拿着镯子,回头见到二姨,她就能认出你们。”
“只要找到二姨,她就会跟娘一样,保护你们,照顾你们。”
……
灼哥儿很听话,他一路都有好好的看着妹妹,看着这只镯子。不给任何人碰,也不告诉任何人。
而这玉镯,自打他出生,就见娘日日戴在手上,被他把玩得极熟。
所以小男孩也能确信,许惜颜手上的那只,跟自己手上的是一对。别人想要冒充,也冒充不了。
然后,伪装坚强了许久的小男孩,无声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