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离开宁州,是虞淑芬自己的意思。
走出丧夫流产的悲痛后,她也能理智的看待问题了。
因她婚姻不幸,已经给娘家添了许多麻烦。想嫁得远些,除了想耳根子清静,少听些闲言冷语。对娘家,对未来的婆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她和虞家,都不挑拣门第长相,唯一的要求除了人好,就是不做妾。
给年纪大些的做续弦也没关系,哪怕是个军伍里的低等军官也可以,只好心善人好,能安生过日子就行。
许惜颜光听着就心生怜悯,没有二话便应下了。
虞亮知她素来言出必行,行事又周全妥帖,故此安下心来告辞。
他说了再不管上官家的事,就当真连上官穗都没有见上一面。
等上官穗醒过神来,还想着等舅舅来了,讨个主意。却只等到天黑,才听说舅舅离开的消息。
她想去找许惜颜,可许惜颜根本没空见她。
自下午接待了陆知府,消息传开,许多曾经来许家上过香的客人,又来了,还带着女眷拜访。
许惜颜直忙了整整一个下午。
天擦黑,才有空见了乐家的申大太太和李二太太。
她二人早打发人来请安了,也是体谅许惜颜辛苦,才特意挑这个时辰过来。
见面就是不住道谢。
当年,真亏得许惜颜把乐由和许云槿的一双儿女接走,乐家才能腾出手来,理顺了家事。
这几年,在申大太太的精心照料下,李二太太身子渐好,小儿子乐思也接了媳妇。挺平和稳妥的一个姑娘,跟木讷老实的乐思也般配。在家侍奉亲娘,过得挺和睦。
申大太太的小儿子也成亲了,还中了秀才功名,再努努力,就可以接上趟,踏入官场了。
等小儿子能够立起来,乐大老爷就打算告老还乡,含饴弄孙。乐鞅为着一双孙儿孙女,在京城翰林院,还要再撑几年的。
李二太太可比许惜颜当年离开寿城的时,那般形销骨立的模样,可富态多了。
“……家里老爷多番来信,真是谢谢公主费心了,两个孩子都教得极好。旧年上京,老爷见了,欢喜不已。还叫我保重身子,好看着孩子们成家立业呢。”
在给许太夫人和柏二太太都送了终,守了孝后,许观海作主,叫尉迟钊又把弟弟阿蝉送回了渠州,以解女儿的思子之情。
好在小哥俩不在的那几年,许惜颜也不寂寞。
有乐灼和乐絮儿兄妹俩陪着,她便把一腔慈母情怀,还有对三妹妹的思念,尽数用在两个外甥身上,把他们教得极为出色。
当初皇孙殿下,那时他还小呢,第一次到渠州来长长见识,就跟两兄妹,主要是乐絮儿不打不相识了。
都是便服,乐絮儿也是男装打扮,谁也认不出谁,少年人一言不合,她便把皇孙殿下给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因父母皆死于战乱,二姨从小就命人教她们兄妹习武。不说要大杀四方,起码要有逃命自保的能力。所以不仅亲自教他们骑马打球挥鞭子,还让侯府最好的侍卫教他们功夫。
每年秦家舅舅们过来做生意,又会不时传授兄妹俩一些“绝学”。
故此乐絮儿打起架来,可是又快又狠。皇孙殿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给人家摁到泥地上去了。
真是一段辛酸的回忆……
不过事后,皇孙殿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这个英气勃勃,性如烈火的小姑娘印象深刻。
随后在接触中,发现乐絮儿也不仅是会打架,装起名门淑女,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自然,也不全是装的。
有许惜颜的亲自教导,小姑娘的学问礼仪,那是一等一的出色。
皇孙殿下越发有了兴趣,等他离开时,情窦初开的少年,发现自己头一回对个小姑娘念念不忘了。
可乐絮儿才不想要他的念念不忘。
她天生就继承了母亲许云槿的英气爽朗,又有父系源自边关男儿的豁达豪迈,还被博学多才,胸襟广阔的二姨母抚养长大,骨子里最是向往自由。
乐灼都说,要是给妹妹一匹马,一把剑,她最想做的,就是江湖上的游侠儿。打抱不平,又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女英雄。
末了,这话给一向惯孩子的二姨父听见,因二姨没生过女孩,姨父是真心把妹妹当成女儿来养来了,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当即就寻了一匹最好的小马驹和一把宝剑给妹妹,异常慈爱又鼓励的看着她,“姨父不说交友遍天下,但在许多州府里还是有些跟过我的士兵,放心去吧,凡事他们会照应你的。”
乐灼惊呆了。
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让妹妹放心的去打架闯祸,反正有人收拾首尾么?
喂!二姨父你不能这么惯孩子啊。就是他亲妹妹,也绝对不行。
再看着跃跃欲试的妹妹,乐灼直觉得自己这个兄长,简直操碎了心。
不能直接打击,省得妹妹伤心。可也不能由着她去啊,怎么办呢?
好在一向英明机智的二姨,及时出手,轻飘飘就将此事化解。
“既要行走天下,不如从天下最繁华的京城开始。你们也大了,该去探探祖父了。也替姨母去探视下家里人可好?”
乐絮儿果然上当,一口答应。
随即利索的收拾了行李,领上哥哥弟弟们,就上路了。
乐灼早就发现了。
小勺子哥哥似乎深得二姨真传,说什么“有妹妹照顾,咱哥几个可是享福了。回头要是没了妹妹,叫我们可怎么办?”
一路把乐絮儿哄得眉飞色舞,越发有二姨风范,成天有操不完的心,尤其是对小表弟阿蝉,关怀备至,哪还有工夫去路见不平?
有不平也早给尉迟钊和乐灼哥俩摆平了。
故此一路去到京城,太平无事。
离京城还有一百多里地时,外祖父许观海听说,亲自出迎。见面就骂许惜颜“胡闹”,这么小的孩子,就让他们自己上路。
可乐灼觉得,这也没什么呀?
表哥尉迟钊都来来去去多少回了,还领着不少商人行走边关,也没见怎样。
二姨虽然心疼他们,却从不娇惯孩子。
就算是身子孱弱的小表弟阿蝉,也是如此。
好在见了面,主要是见着外孙女乐絮儿,许观海就骂不出来了。他差点就当着孩子们的面,哭了,可也是眼圈通红,拉着乐絮儿,嘘寒问暖。
因为妹妹生得极似母亲,外祖父多疼她些,也是应该的。
乐灼当然也不会妒忌,更不会寂寞。因为回头,他祖父也闻讯亲自来接了。
还不比外祖父许观海能装。
乐鞅没挺住,抓着孙儿的手,就是一通眼泪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