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击中了薄弱之处的魏军,是不是纸糊的,石苞不知道。但王含及其所领的精兵,确确实实惊艳到了一直在城头高处密切关注着战况的他。早就料到中都护府特意派出来护卫工程营的三千精兵不简单。没想到竟是让石苞一下子就记起了萧关一战时,初识铁甲骑兵如排浪般冲阵的那种感觉。不是初识铁甲骑兵的骇然面色如土。而是王含破贼阵,有如烧红的刀刃切膏油,那种流畅感。“吾乃巴西王含,贼将在哪里!”王含有两槊,一柄乃是马槊,一柄乃是步槊。此时他手里的长槊,正是用来步战的步槊。虽名为步槊,但因为是特制,其实与普通的马槊相差不太远。槊头已经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大概是沾了太多血,有血线顺着槊杆流了下来。幸好槊杆是经过特殊处理,不同于一般的槊杆。血线没有流多远,就消失了。一部分滴落在地,一部分则是被吸收。不会流到握手处,免得沾染到手上,导致变滑。只除了槊杆上的血,还有不少血溅到脸上,甚至有几滴不长眼地好巧不巧飞至眼睛处。不知挥刺捣透多少个人体的王含,拼命地瞪大眼睛,不敢稍有眨眼,生怕近在眼前的贼人趁机攻上来。待到有人接替上前,他才只是用手甲一抹,任由已经血红的视野被晕染得更浓艳。耳边传来的是各种临死的哀号和破空箭矢的呼啸,王含全然听不到耳里。他抬起头,望向前方。贼军高大的帅旗,已然在望。他的心神,顿时就被这杆书着司马的大旗紧紧吸引住了。“斩旗!”王含举槊大喝,再次冲上去。“斩旗!”不用吩咐,久历沙场的精兵,自动聚集到主将身边,开成一个锥形的箭头。箭头所向,正是司马师的帅旗所在。平城钢铁工坊所锻造的槊头,比马枪的枪头还要长得多,足有近半米长,极为坚硬锋利。串两个人体肉串还绰绰有余。可刺可挑可切,实在不行,直接硬砸也不错。长槊的槊杆是精心挑选实心硬木,再用特殊工艺打造出来。槊杆直接砸脑袋上,就算不是脑震荡,也要神志不清。要是挨槊头一下,脑袋又没有足够强度头盔护着,十个有九个是要被开瓢。能不能留下命,要看老天想不想收。前进,前进,再前进!一双双冷酷无比,却又狂热无比的眸子,都看到了贼军的大旗。进退有序的队列,层层叠叠波浪一般,如电光火石的突刺挥斩,血花纷飞,贼人的血肉铺满身前的地面。魏军已经把主力投在了北边,三千虎狼之军,切入了最薄弱的地方,不可阻挡地向着司马师所在的帅旗不断前进。“挡住他们,一定要挡住他们!”司马师是真的慌了。他从来见过此等骄悍骁勇的军士。自家大人的麾下,有相当一部分,也算是大魏的精兵。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家大人为什么有“畏蜀如虎”的称号。他有一种感觉,从接战的那一刻,自己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是在对面将领掌握之下。要不然怎么解释眼下的一切?“快,快派人去北边,让牛将军速速回师!”就在司马师心急如焚的时候,王含亦在大声呼喊:“司马师在哪?可敢出来与我一战!”当然,在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他的声音,不可能传得到司马师耳中。但贼人帅旗在望,汉军士气自然也是越发地高涨。围在王含身边的将士跟着大呼:“司马师在哪!”“司马师!”“杀司马师!”……声浪渐渐汇集成一个声音:“杀司马师!”“杀司马师!”司马师已经可以看清正试图冲到向自己这边的汉军。但见他们身上,无一不是赤红。有如从黄壤下爬出来的噬血恶鬼。也不知是他们衣甲本来的颜色,还是血染的颜色。既让人觉得无比刺眼,又让人觉得无比恐惧。“将军,快退吧,不然就来不及了!”守在司马师身边的亲卫,脸色发白,死死地拉着司马师,焦急地劝说。“你们,快去,挡住他们!”司马师领兵以来,第一次感到两军阵前的险恶。他竭力地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红色赤潮的压迫感,实是太过强烈,让他不由自主地嘶喊起来。即使在这个时刻,他心里仍是很清醒:一定要挡住,至少要坚持到前方大军的回援。否则的话,帅旗一倒,全军就有可能变成大溃败。“挡不住了,将军!”此时守在司马师身边的亲卫,不过百来人。如何能挡得住汉军如狼似虎的冲势?不说司马师,就是他身边的亲卫长,现在也明白过来,自己这边的指挥,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应该是说贼人实是太过奸滑,趁着大部精兵都在北面的时候,突然偷袭主营,胜之不武!“将军,汉军势大,且请暂避!”亲卫长紧紧地拉着司马师,越发地用力,“贼子不过是一时侥幸,趁将军一时大意罢了。”“请将军暂且退让,借机重整军势。”亲卫长一边说着,一边连使眼色。其他人会意,连忙也跟着上来,架住司马师。“将军,得罪了!”言毕,就迫不及待地强行把司马师半拖半架,急行下了帅台。“帅旗,帅旗不能留给汉军!”在下了高台的那一刻,司马师这才挣扎着,下意识地高喊道。掌旗官得令,顿时如闻仙乐,大松了一口气。旗不动,他也不能动。主帅要是跑了,不管帅旗,那他基本就得在这里等死了。若是不管帅旗,直接跟着主帅,那么丢失大旗的罪名,亦会让他难逃一死。没想到将军居然还能记得他……掌旗官在心里大声感谢司马师,一边与同僚擎着大旗,紧跟在司马师后面,向后退去。此时的王含,战意高昂,长槊一刺,直接把挡在自己前面贼兵捅了个透心凉。退后一步,让左右交替上前,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近在眼前的贼军帅旗,居然在动!它在动!正在向后方移动!气得他再也忍不住地破口大骂:“贼将真乃鼠辈,居然不战自退!”喊杀声震天,周围的将士只能勉强听到王含的骂声,只道他是在对贼人进行攻心。有人跟着抬头看去,果见贼人的帅旗正在远去。当下就是下意识地跟着大喊起来。贼军主将这是被他们逼得逃跑了?“贼将败了!”“贼将败退了!”听到汉军的大呼,正在拼死阻挡的魏军也忍不住地回首看去。果然,作为全军精神支柱帅旗,如同生了脚一般,正在后退。虽然看不出军中主帅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但那摇摇摆摆,忽左忽右,如同蛇行的旗帜,想来正是此时主帅的狼狈模样。主帅的临阵逃脱,让原本已经被打得有些胆寒魏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不知是谁第一个转身而逃,魏军的士气一下子就降到冰点,开始溃逃。“贼军败了,追啊!”王含与剩下的将士,看到魏军如此,顿时升起无穷力气。“好!”石苞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狠狠地砸在城墙上,大声为王含叫好。过于激动之下,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拿不稳,吓得他的心差点跳出胸腔。好险!五十万缗呢!“来人,击鼓,整军!”“喏!”河东都督府的残军,经过自己的鼓动,好歹也已经起来了一点士气。正面厮杀不行,难道连打顺风仗也不行?关城内的战鼓声,再次震天响起。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给城外的人听,而是给城内的人听。“王将军已经把贼人杀得溃逃,大胜在即!”“但王将军终究是兵少,不能歼贼,眼下正是需要尔等的时候!”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