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站在锅旁,眼睛眯成条线,用手摸着八字胡,看着四口大锅,嘴角向上翘起。
在大路北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个黑点,传来阵“嗒嗒嗒”的马蹄声。不过半盏茶工夫,有匹枣红马跑到了茅屋前,周身上下像红色缎子般油光发亮,肚子滚圆,四条马腿肌肉疙瘩样隆起,扬起头,可咬到茅草屋的顶。
红色的马鞍桥上,端坐个人,头戴斗笠,边缘垂下层黑纱,身穿红色紧身衣,袖口扎住,并戴上了黑色护腕。腰系狮蛮玉带,穿黑色牛皮靴,身上散发出阵若有若无的茉莉花味。
她跃下马来,把马鞭盘成圈,抓在右手,然后取下头上斗笠。只见她面如银盘,柳叶眉,丹凤眼,耳垂还有个米粒大小的耳洞,头发梳个拳头大小的发髻,包着块蓝布方巾,脸颊有两个米粒似的酒窝,只是嘴唇上贴着两撇八字胡,像趴着两条蚕。
她走到门口,左右看看,叫道:“店家!上酒上菜。”声音似银铃摇动。
谢小石蹲在茅草屋外的栏杆下,抬头看了看她,她也斜着眼看了看谢小石,撇了撇嘴。谢小石低下头去,不停地抹着自己的嘴唇上边和鼻子下边。
有名店小二,肩上搭着白羊肚毛巾,小跑着过来,来到红衣人面前,不停地弯腰道:“对不住!客官,小店被人包了,您还是去投别家!”
红衣人把鞭子甩开成长蛇,抡圆了,在半空中划出条圆弧,“啪”地抽在栏杆上,“咔”地声,竹制的栏杆被鞭子打过的地方裂了条缝。
她柳眉倒竖道:“本姑——太爷,就在这家打尖住店!”说完,挺起胸,单脚踩在门口台阶上,摆出弓字步造型。
店小二“噔噔噔”连退三步,嘴唇青紫。
这时,店老板从茅草厅的黑色门帘后小跑着过来,冲红衣人连连点头弯腰道:“大爷息怒!大爷息怒!”他转过身来指着厅内坐满的明兵、锦衣卫,还有成排蹲在门外的人道:“大爷您看!您看!小店真的被包下了,没有说假话啊!”
众明兵、锦衣卫,或蹲或坐,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门口的几个人。
红衣人撇了撇嘴,又把鞭子盘成圈,放在手心,扬着头道:“那本大爷不管,只管打尖住店!你把客人撵走,给本大爷腾位!”
“呀!”店老板像踩在火苗上似的跳了起来,整张脸变成苦瓜样,直咂舌,道:“这、这——”
谢小石蹲在外面,扬起头道:“就叫这位陆、陆——路人!坐下来同吃吧,全记我的帐!”
红衣人挺直胸膛,昂首进了茅草厅。
厅内每张桌子前,均坐满了人,众人双手交叉,搭在桌上,眼睛看着鼻尖,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
红衣人左看看,右看看,柳眉倒竖,丹凤眼圆睁,张开嘴,还未发声,店老板上前步道:“客官里边请!里边请!里边是雅座!”说完抬起头,冲旁边的店小二努了努嘴,店小二鸡啄米似的点头,“哎”了声,便先进了里屋。
红衣人撇了撇嘴,道:“谁要去你的雅座!”说完,转身出了茅草厅,来到谢小石身边,蹲了下来,抬头看了看他,道:“还是和他在一块儿好。”
天空已变得昏黄,地上的树影、人影、屋影等等全部消失。茅草屋外几十步远的地方,是成片的树林,树荫连绵不绝,林中已变得暗黑,看不见十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