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曦看着“自己”与幽携手离去,飞往高远的天空,她心里又慌又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这样被丢下了。
她又跳又叫,手舞足蹈,可伸出的手抓不住幽的半片衣角,也没有声音能从喉咙里传出去,让已远去的人回头。
她像是个被万物都遗弃了的人,在谁也不会在意的地方独自发疯。
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她转身的那一刻,天地变色。
湛蓝晴朗的天空寻不到半点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火烧的滚烫的石壁,脚下所踩也不是罗雀花和炎浆,目之所及是一种虽然同为赤红却陌生的花朵。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漆黑如墨的河流里,正一点点往下沉,无数只干枯惨白的手从河底伸出来,抓住她的小腿和脚踝,在拼命的将她往下拉。
赤曦并不觉得害怕,心情出奇的平静,那颗因为幽的离去而躁动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她感受着河水从腿蔓延至腰,最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在河水没顶的最后一刻,她却猛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盼望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一只手如愿握上她的,河水之下,赤曦终于笑了。
*
鬼哭林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当墨姝在鬼哭林外见到陆尘心时,一向沉稳内敛的她也不禁发起了愣。
“墨姝姑娘,在下求见梵蓁。”陆尘心不得以,把自己的诉求又重复了一遍,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墨姝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客人引进门。
“陆仙长快请,主子正在林子里歇息呢。”
“那我来的不是时候?”
墨姝赶紧澄清,“是时候,特别是时候,陆仙长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时候。”
陆尘心:“…”
*
梵蓁的确是在休息,但并非因为别的事劳神,罪魁祸首左不过还是姽落罢了。
话说上回在青郃山,姽落伤心欲绝回到妖界之后,就跟众人闹起了绝食。
等梵蓁回到鬼哭林后的半天,姽落身边的小侍女终于忍不住,将自家妖王的任性作为告到了梵蓁跟前来。
梵蓁听闻此事也是一惊,她赶紧询问墨姝,“那丫头莫不是在人间太久,真把自己当作人族了?她堂堂妖王,不吃东西难道还会饿死吗?”
墨姝也很尴尬,抬手用袖子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道理虽是这么说,可她毕竟是妖王,面子总还是要顾着的。”
若是被其余五界听说妖王绝食抗议,不知会让多少人笑话,到时妖界的脸面可就不保了,墨姝原是这个意思。
但梵蓁显然理解有误。
她往自个的宝座上一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面子是她的,她都不要了,我还在意做什么?”
墨姝赶紧解释,“主子,虽说她是妖王,可妖界的面子在您这儿啊。”
“那就是丢了我的面子?”
“当然!”
梵蓁陷入纠结之中。
她赶走了小侍女,又自个在鬼哭林里磨叽了几天,这才前往妖王住所——大明宫——去看望那个自己手中的“小傀儡”。
这一看不要紧,要紧的是姽落一见到梵蓁,便连病弱也懒得装,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三尺高,转瞬间便奔到梵蓁跟前,抱着梵蓁的腿哭诉起来。
至于哭诉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她不做这个妖王了。
梵蓁吩咐人搬来一张椅子放在自己身后,一撩衣摆坐下,十分飒然,不为所动。
姽落愣了愣,又接着哭。
梵蓁于是又让人拿来一本古籍,淡然地翻着书页,硬生生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开辟出一片净土,遗世而独立。
最后是姽落哭的嗓子哑了,连说话都困难,败下阵来。
梵蓁也总算放下书,将目光投向身侧那个仍在哼哼唧唧的小姑娘。
“哭够了?”
姽落哑着嗓子,原本想开口说话,可刚吐出一个字,她就难堪地闭了嘴,改为点头。
梵蓁看着“乖巧”的姽落,总算笑了。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姽落柔软的头发,温柔的像个怜爱子嗣的母亲,也像是主人在怜惜爱宠。
“前些日子,我忘了是在哪儿听来的闲话,说你有个表妹,生的亭亭玉立,貌若春花,且也是三首金乌一脉。只是身世凄惨了些,没有享受过什么锦衣玉食,唯一只好在刻苦,听说爱读书练字,听上去倒是个可人儿。”
闻言,姽落的身子微微一颤。
她如今无父母兄弟,顶着一个妖王的名头,却已是孤家寡人。
若有一日连妖王的名头也没有,梵蓁也不愿再护着她,那过去的仇家必然找上门来,将她生吞活剥了都有可能。
她怎能不怕。
收敛起畏缩的目光,她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小侍女,侍女会意,带着别的人都退了下去,离开时还贴心的将门关上了。
有些昏暗的宫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姽落再没了半点凌人的气势,跪着膝行到梵蓁跟前,这一次倒是不哭也不闹了,但神情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顾不得什么面子,哪怕哑着嗓子,她也不得不开口说话了。
“姐姐是不要我了吗?”
梵蓁神情淡然,语气却恳切得很。
“怎么会呢?我可是看着你长大,又亲手将你扶到这个位置上,怎么会不要你呢?”
姽落又开始哽咽,但始终忍着不敢掉眼泪。
“我知道自己胡闹,我也知道绝食饿不死自己,可是我找了他快两千年了,两千年啊!梵蓁姐姐,你知道他在哪,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声声控诉,声声悲痛,姽落涨红了脸,仍是那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
梵蓁用单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不听话冒出来的泪花。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姽落会怀疑她对自己是真心的,是真心将自己当作女儿宠爱的,而不是外人口中的傀儡。
比如这一刻。
梵蓁脸上爱怜的神情那么真实,有谁会相信那是假的呢?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假如我告诉你了,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能…”
“能去找他,然后与他再续前缘?”
姽落拼命点头,她所有的时间除了用来寻找,便是用来想象。
想象着未来再与梦中之人相遇时该如何谱写一段新的人生,共历一段新的爱情。
那是她全部生活的希望了。
但梵蓁冷酷地打碎了她的美梦。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姽落,别沉溺在过去了。”
“为什么不可能!”
那一刻她忘了所有恭敬,所有恐惧,忘了自己是妖王姽落,忘了面前的是梵蓁,只记得要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