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陆铎睡的很香,他太累了,从心到机体每一寸都累。他觉得自己白天在朗州跑堂倒水沏茶都没这么累,怎么见了些举世的大人物反而累成这样?当官看来也不是跟他想的那样,只是坐在公堂案后吃官粮那么简单吧。
第二天,他换上了官服,在铜镜里看着人模狗样的自己不禁笑出了声来,没想到咸鱼有天也终能翻身,这是那贩卖草筐的父亲打死也想不到的事情,搞不好,祖坟上已经在冒着几缕青烟了。
来到议事大厅,长史张望奎和行军司马杜立国都在,王宏却不见踪影,这俩人在屋内各喝各的茶,谁也不理会谁,就像不认识。看见陆铎进来,张望奎只是点了下头,可杜立国却起步走近,拉着陆铎又交谈起来。
陆铎别扭的听着杜立国刺耳声音的折磨,一边心不在焉的敷衍着。门外一声干咳,王宏进来了,因为今天是五天一次的正式议事,所以大家都穿上了朝服,王宏是四品深绯色,胸口印着一只大雕,陆铎三人都是五品浅绯色,杜立国胸口是一只鹘,而陆铎只是从五品,胸口只是一只雀。
官威显赫,高低立分。
“今天大家都到齐了,开始议事吧………”
王宏的话刚起个头,张望奎就“噌”的站了起身,“王太守,我看咱们就不要再来这套虚的了,直接说吧,你们是想战!还是想投降这个胡狗。”
王宏气的手直哆嗦,“张博之!你太放肆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州牧了!”
张望奎哈哈大笑,“那得看您眼里还有没有大唐朝廷和圣人了。”
陆铎傻傻不知该说什么,但他长时间的混迹于市井中,对于各色人等间的处理和察言观色都是基本的生存技能。王宏,张望奎,杜立国等虽是朝廷大员,但吵起架来和市井流氓又有何区别吗?要说有的话,那就是这些读书人骂人时连脏字也不说,就能把你气的发疯,更狠而已。
面对此刻的明争暗斗,陆铎又使出了看家本领:装傻。这是一招似拙实明的办法,世间之事看似复杂,可往往却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化解掉,这就是举轻若重。
陆铎手握着茶杯,闻着杯中散发的茶香,瞬间有种久违的茶馆味道。他眯着眼,虽身处两人吐沫星之间,却不闻不问。这一处事不变的举动,引起了杜立国的注意。
杜立国心想,这陆鹤初还真看不出年纪轻轻,城府却如此之深,可谓深不可测。一般初来乍到者不是诚惶诚恐,就也有着登高履危之感,可这位陆別驾却稳如泰山一般,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又吵了一会,把王太守气的气都短了,杜立国一看必须自己出马了,嘿嘿笑了,“张大人息怒,沙陀人这不是还没有攻过来吗,咱们自家怎么乱了阵脚?不过,我可听说一件事,这件事想必张大人比我更有兴致听吧。”
张望奎说,“什么事直说好了,不必拐弯抹角的,别像个娘儿一般。”
宦官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己不像男人,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你……”
紧接着强压怒火咬着牙说,“张大人可知晓这次李克用带五万沙陀兵直卷定州,打的什么旗号嘛?”
“我怎知?”
“是诛杀朱三的匪党!别忘了人家可跟朱全忠时多年的死敌,哼。”
杜立国转身背了过去,走出门外。
张望奎一听,须发皆张,厉声喊到,“如果张某人一颗头颅能保的忻州城平安的话,某又何惜此头?那李克用无畏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他只是找个借口而已,他对忻州城早已垂涎多年,又是个极能隐忍之人,又何苦恨我动用五万大军呢?”
王宏说到,“话不必说这么早,总之假的幌子到底也是幌子,毕竟打都打出来了,就是我们看在同僚份上不上奏,恐怕也早已有人上奏圣人了,你好自为之吧。”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