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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五鼓,斜月在天。赵珏起床在寝宫院内练了一趟剑法,然后便穿戴齐整,满身微汗的踱过压水长廊,步近垂花门前,接着又折而向东跨进了小佛堂院内。
赵珏原本以为孟姥姥必将按照常规,开始每日必做的千篇一律的功课,却不想一脚迈过小佛堂的门槛,便于幽暗的光线中,劈面迎来了孟姥姥面色阴冷、口气生硬的话语:“王爷昨日走出校场大门之后,孤身一人去了哪里,如何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
听得孟姥姥言语不善,赵珏登时心里“咯噔”一响,赶忙躬身俯首答道:“珏儿闲来无事,想到举旗在即,军务虽须整备,城防更当缜密,因此便在出了校场大门之后,去往西城墙上巡视了一周,是故晚上回府太迟……”
“去往西城墙上确实不假,但为了城防缜密而巡视一周,只怕便未必了吧?”孟姥姥背东面西,端坐雕花楠木靠椅内,面上似罩一层严霜,口内磔磔冷笑两声,拖长音调说道,“闻得王爷在西城墙上,竟避开众人,单独与赵祯那厮秘密会谈了半天,不知可有此事?”
赵珏想到自己堂堂的帝室之胄,金尊玉贵,却竟处处事事受人监视跟踪,全无丝毫自由余地,内心不由一阵震怒,几欲当场发作;然遂暗忖此时撕破脸皮,毕竟与己不利,又思以孟姥姥之乖戾苛刻性情,更哪敢随意莽撞?犹疑良久,方长长的咽了口气,颤声答道:
“有……”
“嗯,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孟姥姥掠了一把垂过额角的银发,语气放缓,面上却更显露讥刺之色,“想来以王爷之神勇英威,雷厉风行,必定是一声怒吼,当场便将赵祯那厮拿下了吧?!”
赵珏眼见孟姥姥口气咄咄,步步进逼,心虚的回首望了一眼几上灵牌,壮胆答道:“没没有,……珏儿宁做坦诚君子,不做龌龊小人;珏儿宁愿光明磊落的与赵祯在战场上刀兵相见,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不愿乘人之危,以众凌弱,行此暗昧不义之举!”
“宁做坦诚君子,不做龌龊小人?”孟姥姥登时便捶椅大怒,咆哮如雷,“当初赵光义那厮举斧劈向太祖皇帝的时候,心里可曾这样想过?当初赵光义那厮将太祖皇帝后裔赶尽杀绝的时候,心里可曾这样想过?当初赵恒那厮鸩死赵德芳又派兵追杀于你和雯雯的时候,心里可曾这样想过?……”
因为恚愤,孟姥姥的五官都似乎扭曲得变了形状:
“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这个世道,人们从来只会承认成功者,而绝不会同情失败者。明明仇人便在眼前,弹指之间即可令其身丧命殒,可是王爷却竟与之言谈欢洽,揖手相让;明明公孙先生派出赵四赵六率兵擒拿,可是王爷却竟宁可自己挺身挡剑,也决不肯伤及仇人半根毫毛。王爷持此妇人心肠,一举一动尽为他人着想,岂是干成大事的模样?咳咳,咳咳咳,可惜了我和你阿公的半世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