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鬼使的引领下,于漆黑的通道内走了许久,未知距离远近,也不辨深浅方向,唯觉石级时而渐行渐高,时而渐行渐低,又不时左拐右转,前踅后折;终于,通道骤然间平坦若砥,空阔如室,原来已经到了尽头。
空空大师停下脚步,再次单掌当胸,仰天默祷一声,吩咐两名小沙弥踩着石级上去,推开头顶正上方的一块巨大石板;众人顿觉一股清凉之风扑面而来,登时各各呼吸畅通,胸臆舒爽。空空大师和两名小沙弥顺着石级走至地面,然后返身回来,伸手搀扶赵祯出去。琴老鸽童等其余人众,自亦各随赵祯身后,络绎不绝的走出了通道。
那鬼使骤见头顶眉月朗星,清风夜露,登时兴奋得龇牙咧嘴,跳踉吱唔,欲要跟随一同钻出地面。两名小沙弥取去鬼使头顶托盘上的蜡烛,空空大师一顿锡杖,低声喝道:
“孽畜,还不快快退回地下!”
那鬼使颇不情愿似的低嗥一声,依旧四肢着地,慢慢的缩回了通道底部。两名小沙弥合力搬过石板,将通道出口依旧罩盖严密,不露丝毫形迹。
众人回首看时,原来已经行距“龙居寺”数里之遥,但见怪石老林之间,焰烟腾跃,灼浪汹涌,火光几乎耀红了大半个天空,毕剥呯啪之声,则更是爆豆般的不绝于耳;寒凉的夜风当中,不时便有尚未燃尽的帐幔、草木余烬随风飘来,呛入鼻孔。想起濒死绝境,竟得顺利逃生,众人俱各犹如噩梦初醒,虽冷汗涔涔,却庆幸不已;混乱之中,竟谁也没有留意到蒙面人何时离开,又去往了哪里。
赵祯在琴老、鸽童的搀扶下,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在了通道出口近旁的一株压枝古松下面;此时大难初过,一口气松懈下来,唯觉腿颤脚软,骨酥筋麻,身上衣服亦被大火烧得条分缕析,一经冷汗浸润,更是黏腻难耐,彻骨透寒。举目望天时,但见繁星密布,月牙早已斜西,正于一片淡云中间半隐半现;想起一夜生死遭际,跌宕起伏,几欲不得重见天日,如今总算脱离险境,得达平安之地,赵祯不觉心中慨叹不已。
时鸡鸣月落,东天曦光微现,百步之内隐约可见人影。赵祯盘腿坐于一处干净地方,刚刚喘了口气,便见两名小沙弥双双走了过来,合掌言道:“阿弥陀佛,空空大师传言,此地距离孔庆雄匪巢极近,少时东天将明,行踪易泄;是故贵客一行仍须蔽身丛林草莽,等待来夜更深人静时候,方可悄然起行。贵客一行马匹,空空大师早已预先命人送至构林关‘纪家酒楼’处,到后即可领取。这是干粮,贵客一行日间尽可用以充饥!”言毕,放下一个囊袋转身便走。
赵祯急忙起身,跟在两名小沙弥身后,走至一道崖壁下面;空空大师却正盘腿合掌,倚杖捻珠,瞑目独坐石上,复又一副惛瞀情状。赵祯合掌躬身,说道:“朕今夜得脱此难,全赖大师倾力相助。今大师失却避世之所,他日朕必当重修寺院,再塑金身,以报大师恩德万一!”
空空大师闻言,开目答道:“如此,则老衲深谢陛下天恩了;——老衲此言,非为患得患失,亦非为个人荣遇,实为顾全寺内众僧生活矣!”
赵祯回望两名小沙弥走远,四围并无他人,复又合掌躬身,低声说道:“朕尝闻祖母讲起,当年太祖皇帝寓居‘龙居寺’,与大师临别之际,大师曾有数语谶言相赠,乃是‘遇郭乃安,历周始显,两日重光,囊木应谶’,后来竟一一验证。今朕与大师有缘际遇,分手在即,未知大师可有谶言相赠否?”
空空大师瞑目仰首,凝思良久,方双掌合十,缓缓答道:“阿弥陀佛。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我佛大沙门,常作如是说。天机原本不可泄露,然老衲既已赠与乃祖谶言,倘不赠与陛下,百世之后,史家岂不谓老衲薄此厚彼乎?”赵祯闻言赶紧躬身俯首,双掌合十说道:“弟子愿洗耳恭听!”
其时一众寺僧已早逶迤走来。空空大师拄杖起身,一面在僧众的簇拥下,徐徐走向来时山道,一面头也不回的曼声吟道:“遇金而克,坐井观天,历水乃止,龙潜深渊。陛下当深诵牢记,传之子孙;二百余年后将一一验证矣!”
“遇金而克,坐井观天,历水乃止,龙潜深渊?”赵祯听得似懂非懂,正欲再问时,眼前却已峰回路转,兔走乌飞,早不见了空空大师一众身影。……喜欢大宋萁豆劫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大宋萁豆劫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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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