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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开,你给我走开!”
刘太后面色灰白,二目紧闭,喉内声嘶力竭的呜呜低哮着,双手胡挥乱舞,似乎在拼力的向外推拒着什么。
“母后,母后!”赵祯膝行两步俯于榻前,双目盯着刘太后渐显狰狞可怖的面孔,口中惊恐的叫道。
“他虽由你生,但却由我抚养长大,自然该认我为母。怎么,你不服气吗?……”刘太后满头银发散乱,额前冷汗涌流,宛如夜枭一般磔磔的狂笑着,余音凄厉瘆人;渐渐的,她的双臂无力的垂至榻上,口中喃喃之音也愈来愈弱,“他既由我养大,自然该认我为母。便到了阴曹地府,见了十代阎君,我也是这样的话……”
“母后,母后!”赵祯伸出一根手指探至刘太后鼻前,哪里感觉得到半丝气息?他明白母后已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只怕这一屏息,便再也回不过气来了,心下不由一阵惶惧,回身低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哪!”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抖抖索索跪于赵祯面前,口中慌乱的说道:“陛、陛下,小耗子奉诏在、在此。太医们就、就在宫门外面候着,陛下要不要传、传他们进来……”
话音甫落,刘太后竟又悠悠的转过一口气来,慢慢的睁开了昏浊无光的双目;一阵细微的急喘后,方由鼻孔里重重的“哼”出了一声,说道:“哀家正和皇帝说话,有敢不经哀家懿旨进来者,便是太医,亦杀无赦!”声音虽然微若蚊蚋,但却冷厉如冰,就似从牙缝中迸出一般。
小耗子吓得蜷缩于地,下巴微抬,可怜巴巴的仰视着赵祯,大气也不敢长出一口;赵祯无声的点了点头,小耗子立刻如逢大赦,四肢着地,仓惶的爬了出去。
刘太后惛瞀的双目一转不转的盯着殿顶藻井,声音遥远得仿佛从地下传来似的:
“益儿,母后一生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这些你以后自然慢慢都会知道的;母后是人而不是神,母后亦有自私和虚伪的时候,母后亦有犯错和失职的时候。母后想要说的是,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母后既然做了,就自然有母后的道理;母后既然做了,就决不会再生出丝毫的翻悔之意!”
赵祯哽咽着嗓音,颤声说道:“父皇龙翔九天,益儿尚在幼冲之年,当时内忧频仍,外患迭至,母后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实为我大宋皇朝操尽了心,竭尽了力,方得今日四海宾服、八荒宁静局面。母后之功德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不朽……”
刘太后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赵祯的话,只是双目定定的望着殿顶藻井,仿佛要在临去之前将这殿顶,将这藻井牢牢记于心间一般;良久,方才喘息说道:“益儿,母后依稀记得,你有两个嫡亲的舅舅,祖贯杭州,姓李;母后当日曾命张怀德四处访其踪迹,却终不可得。也许……也许他们已改姓易名、流落他乡了吧……”
那时,“狸猫换太子”事件尚未叨登大发,赵祯自然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乃是李宸妃,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两个李姓的嫡亲舅舅,他还以为是刘太后神志昏迷,妄言谵语,急忙插口说道:“母后,你糊涂了,刘美舅舅哪里姓李,又哪里祖贯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