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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被小耗子死死的咬住脖颈,进退迟滞,百般甩脱只是不掉;曹后仗剑四面搏击,钗堕发乱,娇喘吁吁,单臂独力何能撑持?眼见四名青衣怪客挥剑念咒,驱使一众头缠青巾面似白雪的太监宫女冒死突进,源源扑来;中和殿门前,卫护的人墙愈来愈薄,无数双鸡趾般尖利雪亮的魔爪争先恐后,寒光闪闪,就要触及赵祯身体,情势千钧系于一发。
突然,一道白光横空飞掠,一名青衣怪客脖颈血溅如注,人头应声落地,登时便被众人滚瓜烂枣一般,骨碌碌的踩来踢去。那名青衣怪客急忙俯身跪地,双手于纷乱的腿缝间乱抓乱搜,寻摸脑袋,而那些死攻不退的太监宫女亦如母鸡炸窝似的,轰然四散逃开。赵祯举头望时,却是王其金和王其银、郝思文、郝思武带领十余名御前侍卫到了,方才正是王其金飞手一剑,削去了青衣怪客的脑袋。
“王其金,朕和皇后在此,速速前来护驾!”
赵祯抖擞精神,直将木棒抡得呼呼风向,逼退数名迫身而来的太监宫女,然后抹了一把额角冷汗,惶声喝道。
王其金闻声转头,觑准赵祯所在方位,率领三名侍卫劈削击刺,砍斫杀伐,冲开一条血路,一径抢至中和殿门下;又见小耗子满身血污,犹自死死咬住赵祯不肯松口,乃“唰”的一剑刺出,正中小耗子后背心窝。其余侍卫亦七手八脚,刀剑齐至,小耗子的肉体转瞬间便被刺穿百余窟窿,又斩作了十七八块,零碎落地,唯余一颗脑袋,虽污血淋漓,却仍死死的咬着赵祯不放。
“陛下……”曹后亲见救兵赶到,一口气松懈下来,登时身酥体软,喃喃念叨一声,长剑“当啷”脱手落地,人也呼的一声向后倒去。
“皇后!”赵祯急忙丢开木棒,抢前一步,将曹后搀扶在怀;两人四目相望,俱各泪光滢滢。曹后伸手抚着赵祯满是血污汗粒的脸颊,呢喃语道:“救兵到了,妾身总算尽到了卫护皇帝的职责,妾身……妾身死而无憾了!”
“陛下,臣等于中和宫外为贼人所阻,救驾来迟,差点酿成大错。臣等罪该万死,乞请陛下恕罪!”王其金率领一众侍卫以剑拄地,单膝半跪,沉声禀道。
赵祯似乎并未听到王其金的奏报,唯双目眨也不眨的凝望着曹后惨白的雪颊和汗湿的乌发,口中哽咽一声道:“皇后,是朕无能,朕原该保护你的,朕没有尽到职责……”
话音甫落,便见俯身跪地的青衣怪客寻摸着了脑袋,重新置于颈间,寥寥数句咒语,脑袋和脖颈间的切口便即愈合,完好如初。赵祯正在讶异骇惧之际,四名怪客已同时挥剑指着王其金、王其银和郝氏兄弟,口中念念有词,又断声喝道:“疾!”王其金等人立时便如小耗子一般,仰天狞笑数声,张牙舞爪,嘶喊跳踉,混于一片太监宫女丛中,直扑赵祯和曹后而来。
赵祯虽被小耗子的脑袋咬着脖颈,但却并未觉出钻心疼痛,亦未觉出行动不便,唯见王其金等人倒戈跳踉,厮扑而来,防守中和殿门下的太监宫女们抵敌不住,节节败退;绝望骇怖之下,倍感心惊肉跳惶遽无策,急搀曹后快步退却,不料竟被脚下台阶绊到,双双跌坐于地,赶紧相扶坐起。一片聒耳噪人的呜喝嬉笑声中,数道尖指利甲已是倏的劈面刺来,直至鼻前;赵祯木棒已丢,无物抵挡,慌乱之间又不能起身避开,唯有急将曹后拉至身后,自己挺身挡前,仰天闭目,心内哀叹一声:“此番内无退路,外无援兵,朕命休矣!”
“无量寿佛!”
耳畔蓦然响起了一句诵祷之声。赵祯和曹后同时回身望去,不知什么时候,中和殿东南角处的桂花树下,竟然站着了一位老道,棕拂鹤氅,银发白髯,身形若松若乔,衣袂飒飒飘扬,颇具神仙之姿,实有出世之表,正自端身凝立,眉目含笑的望着四名青衣怪客,——却是微雨之夜施展“缩地大法”助力赵祯返京的那位仙道。赵祯已知老道德行高深,此刻前来必有相救之意,狼狈仓皇之际也不及见礼,只管高声叫道:“仙长,快快救脱朕与皇后!”
老道近前两步,微一稽首,恬然笑曰:“所谓存亡祸福,皆在于己,天灾地妖,弗能加也。‘眉山四鬼’此等浅薄妖术,不过以虚炫目,以幻惑心而已,原本害人不得,何况陛下真命天子、百神相助乎?奈近日彗星侵于紫微,太白逆行斗牛,主陛下运中有此一劫,不能躲矣!”
言毕,注目四名青衣怪客,眼见四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整顿驱使一众太监宫女呐喊鼓噪,重新进逼而来;而赵祯和曹后面前的防守人墙则早已或死或伤,土崩瓦解,复道:“陛下,破此妖法不难,只须雄鸡啼鸣,旭日东升便可!”赵祯急道:“然则此时距离天明尚有一个时辰,何来雄鸡啼鸣,旭日东升?仙长有何其他良策妙法,快快施来,救朕与皇后脱此灾厄!”
老道轻轻一抖棕拂,笑谓赵祯曰:“陛下不须惶急,仙家有驱山填海之力,担山赶月之能,点石成金,撒豆作兵,不过微末小技耳。要得鸡鸣日出,有何难哉?陛下且看贫道施法罢了!”言毕也不见念咒喝敕,只是袍袖略略一拂,袖内便扑扑一连飞出百余雄鸡,皆红冠翠羽,体健形壮,落于宫墙之上,“喔喔喔——”伸长脖颈扬声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