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雯雯郡主站于轿车右侧,双眸一眨不眨,静静的注视着清亮月色下虎视眈眈、一触即发的赵珏和赵祯,面色煞白如雪,珠泪在眶中转来滚去,盈盈欲滴;就在赵祯抬起手中长剑的那一刻,她怨愤的望了公孙黄石一眼,又望了望四周和山顶的形势,突然猛一咬牙,撇开黄衫,大踏步走上前去挡在了赵祯赵珏中间,口中娇喝一声:
“住手——!”
“铮”的一响,赵珏长剑抢先刺出,陡见雯雯郡主跃出,挺身横挡两人中间,情知倘再用力,剑尖势必刺穿妹妹胸膛;大骇之下,急忙一翻手腕,剑走偏锋,雪刃在幽暗的光色中划着凌厉弧线,硬生生的收了回来。赵祯也自退后一步,长剑一挺,斜护胸前,以备赵珏和他人不测之举。两人俱将疑惑的目光停落在了雯雯郡主身上。
雯雯郡主珠泪盈眶,语声哽咽,却偏玉面含笑,款款敛衽一礼,道:“你们两个皆为赵氏后裔,又都是我的哥哥;今日剑决胜负,无论伤到了谁,都是小妹心中一生的痛。小妹有个铸剑为犁的建议,大概可以化解今日纠葛,不知两位哥哥可肯听从?”
琴老方才安置鸽童和马匹时,已放飞鸽传出了讯息,此刻只想尽力拖延时间,眼见雯雯郡主中道杀出,恰若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急走一步上前说道:“郡主无论提出什么建议,陛下和王爷想来都会答应的,是不是啊陛下王爷?”
赵珏赵祯手秉长剑,瞋目而视,闻得琴老之言,虽未转头,但却同时点了点头;唯公孙黄石打鼻孔里“哼”出了一声,以手抚须,目光阴沉的盯视着雯雯郡主。
其时日已西沉,明月高悬,银河横亘,影泻群山。黄衫倚轿而立,借着轻纱般的月光望向雯雯郡主,但见雯雯郡主一袭白衣,裙裾丝绦俱皆飘飘飞扬,明眸含幽带怨,雪腮娇滑如玉,在黛青色的山石林木映衬下,在清朗朗的薰风明月拂照下,浑身散发着一种茸茸的朦胧的神光,显得美极艳极,浑然不似尘世中人;一时之间不觉有些痴了,竟将眼前的刀光剑影生死纷争置之度外,唯在心中暗暗叹吟: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雯雯郡主如此清雅绝世,美艳脱俗,便是屈原公笔下的山鬼,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黄衫正自胡思乱想间,雯雯郡主却早娓娓的开言说话了:“盛世逐智,乱世角力。两位哥哥都是赵氏后裔,一个皇帝一个王爷,身份贵重,才智不凡,怎能去学那些村夫莽汉,拿着大刀片子粗暴横蛮的砍来砍去呢?喏,眼前这块巨石挡住了道路,轿车无法通过,两位哥哥如能单人独力将巨石推下悬崖,那么你们想怎样厮杀,就怎样厮杀,小妹全然不管;但若两位哥哥推不下去,却由小妹推了下去,那么便得听从小妹之言,乖乖的息兵罢战,各自分头赶路。如何?”
赵祯没有说话,将手中长剑递与琴老,上前便推巨石,——恰如蜻蜓撼石柱一般,哪里推得动半分?不过倒也正中下怀,再试了两试,便退后几步站下。赵珏亦收起长剑,望了一眼巨石,又回头望望公孙黄石,皱眉说道:
“妹妹,如此一块巨石,方才合众人之力,费许多时刻,尚且不能动得分毫,何况此刻单凭哥哥一人之力乎?倘若你能设法将其推下崖涧,我和……全听你的便是了!”
饶是公孙黄石老谋深算,诡谲多诈,赵祯赵珏心思灵透,睿智天纵,然此刻皆因身在迷茫局中,又互存戒惕之心,无暇旁顾,故此谁也没能猜透这个刁怪郡主的真实用意;唯有琴老望望陡坡,又望望巨石,似乎看出了一丝端倪,却只颔首微笑,并不说话。
雯雯郡主麻利的挽起袖管,露出两段嫩藕也似的皓腕玉臂,断喝一声道:“都给我退后二十步!”赵珏约束诸人,依言退至崖壁下面,赵祯、琴老自亦遵照执行;公孙黄石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唯唯而退。
大家原本以为接下来雯雯郡主便要去推巨石了,却不想雯雯郡主非但并不走向巨石,反倒手脚并用,攀藤扶葛,绕着山背的乱石巉岩疾速的朝向山顶攀爬而去。崖壁脚下,公孙黄石手捋长髯,面带冷笑,双目眨也不眨的紧紧盯了赵祯;琴老转身踱步走向崖壁背后,半天不见露面;赵祯、赵珏、黄衫和一众王府侍卫则各仰首凝目,全神贯注的盯视着苍茫暮色中雯雯郡主愈攀愈高的背影,各自将心提起老高。
好在此段山坡并不十分陡峭,又有葛藤矮树扶助借力,雯雯郡主很快便攀至了山顶。攀至山顶的雯雯郡主停脚住步,四面搜索一周后,目光落在了一块卧牛来大的黑石上,突然俯身下去,奋力猛推。那块黑石原本根基不甚牢固,雯雯郡主推了几推,黑石就晃动着离开原地,接着便顺了山背先是磕磕绊绊后来就愈来愈快的滚落下来,一路又带动万千小石,发着振聋发聩的隆隆强音和呼呼啸声。那情景,便似整座大山突然崩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