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春和江柏春隐身寨墙顶上,居高临下的撒眼望去,但见夜色迷蒙万山起伏间,总寨以洞庭寺为中心,依山傍岭,随势而建,兵营、械库、粮廒、马房、校场分布错落有致,从山腰绵延直到山根,其间各有逶逶迤迤的山道盘旋相接,又有一条狭道回环崎岖,直通寨后峰巅;再看洞庭寺大殿时,青白的夜光下,黑魆魆的显得极是雄伟高壮。两人已知欧阳忠雄憩息于东厢配殿,暗中对望一眼,各自会意,同时腾跃起身,直朝大殿扑去。
两人轻功俱曾受过高人指点,虽然说不上登峰造极,却也堪称当世一流,此刻几个兔起鹘落,竖蹿横跃,房顶、树梢、围墙、峰岩俱在脚下一闪而过,眨眼之间,早已悄无声息的隐身在了洞庭寺大殿殿顶巨大的兽头背后;偷眼俯望院内,但见数盏暗红色的灯笼下面,虽有五六名寨丁往来巡逻,又有四名寨丁手按腰刀,钉子一般的分站于东厢配殿大门两侧,然整座寺院却鸦雀无声,咳痰不闻,静寂得恰似无人之境。两人不禁为欧阳忠雄的治军严谨而暗暗喝彩。
一众寨丁尽管忠于职守,巡防严密,却又怎能想到如此更深人静之际,如此防守严密之地,竟然会有两名不速之客偷偷的潜身进来?夏宜春双手轻按脊兽,正欲借势纵身起跃,暗地潜往东厢配殿一窥,陡然闻得脑后一阵疾风劲袭而来;赶紧一缩脖颈,数枚铁蒺藜已是贴着头皮飞掠而过,破空而去。江柏春也察觉风声有异,两人“咯咕”一叫,同时贴着殿瓦斜面向下出溜,堪堪将至檐底,又同时手把露椽,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头脚倒转,悠悠荡荡的站立在了殿瓦边缘。
迷蒙夜色之中,两人凝眸回望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殿顶正中竟又多出了一个胖大身影,衣袂飘飘巍然而立。夏宜春不觉心中暗自吃惊:
此人如此近来,我和柏春贤弟竟然全无知觉,其轻身功夫,当真世所罕见;看来总寨之内,还是不乏武林高人!
夏宜春正自思忖之际,胖大身影已早大袖飘飘,犹如枭鸟一般,居高临下的和身飞扑过来;人在半空,双掌便即左右推出,两股强劲的寒风登时扑地卷起,片片殿瓦竟如散纸碎屑般的被一掀而起,排山倒海,飒然裹卷而来。夏宜春双足急在瓦沿上轻轻一弹,一招“旱地拔葱”纵起丈余来高,躲过扑面劲风;又顺势后跃,落下时,双足刚好踩于十余丈外的东厢配殿殿顶。
胖大身影虽然一击不中,却亦双脚稳稳落于大殿尽东侧的瓦楞边沿,一起一落,分寸拿捏极准,半分舛错也无。江柏春刚刚喝彩半声,胖大身影便又再次两掌左右推出,寒风挟着瓦片尘灰,形成两道圆柱状的气浪,滚滚朝向夏宜春扑去,势道威猛几不可敌。
“好!”夏宜春喝彩一声,两腿半屈,气凝丹田,双掌合并一处,一招“气壮河山”猛力推出,两道圆柱状的气浪亦滚滚的扑向了胖大身影。
胖大身影凝立大殿瓦间,既不闪不避,也不收回双掌。“嘭”的一声巨响,四道气浪于半空中交接相撞,瓦片尘灰唰唰堕地,宛似下了一阵急雨一般,而夏宜春的双掌亦被对方真力牢牢黏住,再也挣脱不开;与此同时,一股冷意从对方的掌心源源流出,隔空传来,霎时便由双掌、臂膊遍布头顶脚跟,在体内猛烈的翻涌激荡,感觉竟似堕入冰窖一般,不觉失声惊叫道:
“北极仙翁?”
胖大身影哈哈大笑,声震屋瓦:“不错,能接得住老衲一掌的,在江湖上也算不得无名之辈。阁下是谁,何敢夤夜闯入我洞庭总寨,鬼鬼祟祟,窥探军情?”
夏宜春不欲暴露身份,故不答话,只是暗暗自责太过大意:明知北极仙翁“寒冰掌”绝世无伦,又雅爱偷袭,且刚才两掌俨然已带寒气,却竟没能及时辨出,甚而自恃武功,以掌相对,致使继构林关“纪家酒楼”被伤之后,再次落其彀中;惶惊之下,唯有急运内息,拼尽全力相博,以期逼退对方,及早抽身出来。
岂知北极仙翁老于战阵,极是诡谲狡诈,两人四掌刚一触接,便即发动内力,绵绵不绝又源源不断而来;夏宜春愈是双掌凝力,便愈是被黏得牢固,浑身寒意亦愈来愈为浓重,眉心间竟至凝结出了一层寒霜,又渐渐蔓延全身,而脚下的殿瓦也在一片一片的“咯咯”断裂着,眼看便将撑持不住而轰然坍塌。
千钧一发时刻,江柏春突然拔地而起,居高临下的挥动双掌,挟着十二成的功力,从背后猛然分击北极仙翁;北极仙翁听得衣襟带风之声,揣知敌手并非泛泛之辈,只得暂撤内力闪身躲避,回手反击。夏宜春急忙趁机抽回了早已结霜凝冰的双掌。
“背后袭人,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北极仙翁一掌逼退江柏春,粗声喝道。江柏春见夏宜春脱出困境,乃双手背后,嘻嘻一笑回道:“秃驴,说到背后袭人,你才是个行家积年哩!”
北极仙翁仰天哈哈一笑,声震殿瓦:“好,老衲纵横江湖,久已不逢对手,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寒冰掌’的厉害!”语声甫落,早双掌如风,呼呼挥出,左掌使出九成功力,便将江柏春挡在了三丈开外,任其如何使力变招,总也攻不近身来;右掌却使出十成功力,招招狠辣,直向夏宜春猛攻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