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丛由随身携带的“百毒囊”内取出驱蚊香药,敲打火石点燃了,然后置于夏宜春床头缶中;房内立刻飘起一股淡淡的苦艾味道,蚊虫闻见,自是远而避之,不敢近前半步。万花丛亲眼看着夏宜春恬然入睡后,这才起身回往自己房中;她既号称“毒手尸婆”,整日浸淫蛊毒之中,身上自是隐隐透着一股奇特的药香,蚊虫当然不敢冒险前来侵扰了。
房内并未点亮灯烛,唯弯月西悬松柏枝头;银辉皎素,扑撒进屋,淡淡的映出万花丛清丽娇秀的剪影。此刻,万花丛正倚坐窗前,两手抱膝,星眸眨也不眨的盯着端放膝头的一支手镯;手镯内质黄金,外妆五彩,做工极是精巧,接口处又嵌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精雕细琢的珊瑚彩凤,一看便知是宫中物事。
师父告诉她说,这支手镯当年随同她一道置于襁褓之内,——那么一定该是母亲的物事了。这次她遵从师命下山,除了配合江湖英豪,相机扶助宋室王朝剿平赵珏叛乱外,便是沿路寻访母亲的下落。
在洞庭湖畔,万花丛遇上了欧阳忠雄,欧阳忠雄言称其早年去世的义父手中也有如此一支手镯,不过接口处嵌的却是一条珊瑚彩龙;只要她肯留居山上相助于他,他定会帮着她寻访母亲。万花丛初次出山,涉世未深,遂听从欧阳忠雄之言,与其中表兄妹相称,滞留了下来,希望能够藉着欧阳忠雄的力量,慢慢寻访出来母亲的蛛丝马迹。
母亲,你在哪里,又生得什么模样?当年,你为何狠心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孤零零的抛弃于峡江岸畔的山中,使她自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便从未能见到过你的音容笑貌?使她自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便从未能体尝过你的柔情爱意?……
母亲,女儿就是踏遍万水千山,也要找到你的下落。女儿找到了你,并不要向你盘问当年你抛弃她的缘由;女儿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这个惊喜就是,女儿依然活着,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万花丛正自凝望手镯喃喃自言,忽然窗外隐隐飘过几声细若游丝的人语,似从极远极深的山谷底部蜿蜒传来;细听之下原来竟是北极仙翁潜于数里之外,正以“传音入密”之术呼叫自己:“万姑娘,欧阳总寨主传命,令你立即毒杀百面郎君夏宜春,以绝后患!”
万花丛一跃而起,逾窗而出,施展轻身功夫飘飘飞起,衣袂裙带随风向后荡曳,宛若一只轻捷的飞燕一般,径直掠出寨墙之外,单腿站于一堵巉岩顶间,辨明声音来源,高声回道:
“北极仙翁老秃驴,又来姑奶奶这里装神弄鬼,妖言惑人。欧阳总寨主明明说定要留下夏宜春,且命我日日厮陪,定期用蛊,使其一直处于迷糊状态,以待举事时候为他所用。你这老秃驴念佛念得发了昏,难道竟不知道吗?”
语声甫落,北极仙翁便即遥遥传话过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在万姑娘这样聪明灵透的人面前,老衲又何敢装神弄鬼,妄言虚词?老衲因有要事,须回北朝一趟,欧阳总寨主即命老衲顺便传话。欧阳总寨主说了,原本是想留着夏宜春来着,可又虑到纵虎容易缚虎难,夏宜春乃龙岩至高足,神功绝世,少有人敌,如今已将奸细名单写出,没有任何用处了,与其留作后患,不若趁其迷糊,一刀杀掉罢了!”
万花丛怒道:“老秃驴信口雌黄,欧阳总寨主堂堂正正,岂是出尔反尔之人?纵有此命也是你这老秃驴背后挑唆的结果。不要走,快快现身出来,吃姑奶奶一掌再回你的北朝老巢!”
北极仙翁闻言哈哈大笑,传话过来道:“老衲方外之人,不过奉命传话而已,夏宜春杀与不杀,自在万姑娘抉择罢了,老衲又何敢强求?至于说到吃你一掌嘛,万姑娘倘能追得上老衲,不要说一掌,便是三百掌也由得你!”
“老秃驴如此大言,莫非小觑姑奶奶追你不上吗?你就等着吃姑奶奶的三百赶驴催命掌吧!”
万花丛受此一激,何肯认输,口中传话同时,双足轻轻一点,身子便即腾空而起,或借力山石或发势林梢,时而“仙人指路”,身体平行向前,又时而“乳燕穿林”,身体冲跃而上;衣带飘飘,风声飒飒,宛若天外飞仙一般,幽暗如晦的夜色间,山峰、树林、竹丛、河汊均在脚下一掠而过,径直朝着北极仙翁所在方向追去。
“霓裳曳广带,飘浮升天行。”北极仙翁哈哈而笑,再次传话过来道,“万姑娘轻功造诣当世罕有人匹,然而其实不过沾了体形轻俏的光,与老衲数十年功力相比,只怕仍是稍逊一筹!”语音历历,清晰如在耳畔,但却始终不见露面。万花丛更不答话,唯足下发力,披星戴月,辨着声音来向只管倾力追去。
“万姑娘,老衲还有要事,这就回我北朝去了,——多谢深夜相送之情!”万花丛一口气追出数十里地,仍然不见北极仙翁身影,心下正自稍稍踌躇,却听得北极仙翁遥遥传话过来;语毕便再无声息了。
万花丛也便不再追赶,唯伫足竹梢,于身体一上一下的起伏中,放眼望去,但见夜色青白,烟波迷离,远山近峰皆黑魆魆的仅显剪影;有山风徐徐掠过,一望无际的竹林茂丛起伏荡漾,翻卷舒展,宛若大海波涛一般。一时竟陷于沉沉的深思当中。喜欢大宋萁豆劫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大宋萁豆劫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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