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压顶,电闪雷鸣。狂雨瓢泼中,孔志琳引着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弓箭手伏于岗顶长草密林内,各自张弓搭箭,透过白茫茫飘帷一般的雨帘,动也不动的瞄着岗下水坝大堤。
岗下,两丈来阔、二十余丈长短的水坝大堤早已加码了一排两人来高的沙袋,只在中间留着一道宽不盈尺的出水口;沙堤后面,坝水渐涨渐高,汹涌浑浊的波涛一浪一浪的拍击着坚如磐石的沙袋。二百名官军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冒雨肃立在出水口的两侧,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即动手行动。
“轰、轰隆隆……”一个滚雷在头顶爆响,又由近及远而去,撼得脚下大地、四围林木都在簌簌震颤;与此同时,一阵猛雨亦由远而近,噼啪掠过,指头粗细的雨线皮鞭一般抽得人脸生疼。猛雨过后,太阳竟渐渐从乌云的罅隙间露出了小半张脸来,闪射着金黄色的乍长乍短的光柱。
孔志琳借着草树的遮护,手搭凉蓬,引颈望去;岗下两队官军已由主将麾指,沿着堤坝相向而行,慢慢的靠近了出水口处。由于冷噤,更由于激动,孔志琳握着令旗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传令下去,没有……没有我的口令,谁也不许擅自放箭!”
这道命令立刻便被一递一声,迅速而悄然的传至了每个兵士的耳中。
“孔将军数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温馨的问候。孔志琳高度紧张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伸袖揩了一把额前雨水,倏然转身看时,却是公孙黄石手牵白马,披蓑登屐,雨水淋漓的站于近旁一株参天大树下面。
“哦,原来竟是黄石公到了!”孔志琳自晨至午便率军一直潜伏在这里,半步也未挪动过,此刻起身,这才发现浑身上下早已淋得落汤鸡一般,而胳臂腿脚更是酸麻软困得几乎不能自由举动;随手拧了一把袍角雨水,躬身一揖,说道,“请黄石公见谅,小辈此刻身荷重任,正是千钧系于一发时候,实在不便多言;且待消灭了这股官军,成就了父亲大事,我们再纵马畅谈吧!”
“纵马畅谈也就不必了。山人今日忙里偷闲冒雨前来,正是为着将军的事情!”公孙黄石言道。
“为着孔某的事情?”孔志琳诧异的问道。
公孙黄石牵马前走一步,压低嗓音说道:“请将军借一步说话可否!”见孔志琳颇不放心的回头望了一眼岗下,公孙黄石乃手摇羽扇,一笑言道:“将军尽管放心:此刻下游战事正紧,成败胜负尚未分出,约定信号又未传出,他们怎么就敢开坝放水呢?”
孔志琳被公孙黄石一语道破所荷重任,心知不能瞒过,仰首略一思索,便即随了公孙黄石,趟着淋漓雨水朝向密林深处走了几步,问道:“先生这个时辰到来,又说正是为着孔某的事情,莫非是父亲托你前来的吗?又莫非……莫非是下游战事有什么意外变化吗?”
“这箭不能射,——非但不能射,而且还要看着官军打开堤坝,放水下去!”公孙黄石并不回答孔志琳的问话,唯右手捋着五绺老鼠胡子,一双狡黠的眼珠似笑不笑的盯着孔志琳。
孔志琳心下吃惊,面上却丝毫不肯带出,唯目中波光一闪,淡淡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孔寨主派你引军前来,正是猜透了黄成简的谲诈计谋。黄成简神机妙算,孔寨主技高一筹,正所谓棋逢对手,匠遇作家,山人对他们两个的军事才智实是由衷的钦佩!不过将军试想,倘若将军所部精兵杀出,既出其不意,又抢占先机,一阵枪林箭雨过后,官军大败而溃,那么这堤坝还能打开不能?这蓄水还能放下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