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1 / 2)

赵祯、琴老和鸽童三人三骑出离“张巡祠”,借着道旁半人来高的苇茅碧草的遮掩,迤逦南向而行,一径登上了数里之外的高阜。太阳时已偏西,阜上千百株古柏木叶森森,翳天蔽日,四围鸟雀噤口,寂无一人,又有习习凉风贴地而来,旋绕林间,顿将三人满身汗粒霎时拂落净尽。

三人勒马漫步行近高阜南端,琴老在前,按辔而立,居高临下的窥望着赵四赵六军中的情势。数万叛军忽然后撤里许,且对“张巡祠”的警防极是散漫,这在赵祯、琴老意中倒是绝未料到的;窥伺片刻,琴老忽扬鞭指着阜下军营正中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绣有“大将军赵”的大旆,哂笑说道:

“赵珏纸上谈兵尚可,其实文不逮德,智不及武,军事才能不过尔尔:夫战,当以气为主,气鼓则胜,气泄则败,此即曹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论也。赵珏数万精兵蜂拥蚁聚于此,正宜趁着黄成简退守之际,一鼓作气,速战速决,早酿破竹之势,奈何却竟按兵不动,自贻军机,宁待黄成简慢慢加固邓州城防耶?主帅庸愚若此,而孔庆雄刚愎自用,欧阳忠雄又志大才疏,三人均面和心不和;公孙黄石虽稍有谋略,却又寂然无闻,当此非常之时,不见出一嘉谟良策。臣断言,只要黄成简驭兵合宜,守城有方,深沟高垒以拒之,檑木滚石以迎之,则非但邓州固若金汤,而且不出月半叛兵亦必生内乱,不战自败矣!”

赵祯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答话,只管按缰勒辔,默然沉思;午膳时候接得开封府飞传密奏,内言虽经多日访察,郭千章依旧下落不明,而陈艳娘则于近日现身樊楼,易名改姓,竟做了上厅行首,倚着柔媚色相,风流手段,日与京都一班膏粱浮浪子弟调笑行乐,名气竟然远远超越了声动京华的歌妓宛蒨。

阅完密奏,赵祯眼前渐渐浮起了刀光剑影的潘府庄园之夜,郭千章的舍子救己,陈艳娘的哀婉怒拒,一切皆若历历在目,心情登时悒悒不畅起来。他知道当此四方造乱、宇内鼎沸的危急存亡关头,自己心神稍有纷乱,措置稍有乖方,便将永堕万劫不复之境地;因此不顾劝阻,强命琴老、鸽童相陪前来高阜,一来探看赵珏军势,二来趁便消解胸中一口郁气,放下思想包袱。

投我以木瓜兮,报之以琼琚。

投我以木桃兮,报之以琼瑶。

投我以木李兮,报之以琼玖。

……

三人继续信马由缰,踏着匝地浓荫南向而行,忽然于莺鸟啁啾声中,听得一阵珠圆玉润宛若清泉湍流石上的歌音穿林拂叶,袅袅飘来,急隐身树后望去,原来竟是赵珏、黄衫、雯雯郡主三人三骑联辔登阜而来,歌音正由雯雯郡主喉中婉啭吐出;赵珏、黄衫、雯雯郡主后面十丈开外处,又跟随了赵四赵六等二十余名全装惯带的贴身亲军。

赵祯转头回目,端视琴老,琴老自然会意;两人稍稍挥一挥手,便即拨转马头,不紧不慢的沿着来路朝向阜北返回,鸽童自然紧紧尾随于后。未几,赵祯和赵珏两拨人马虽然各不见面,但却隔了繁林密叶,呈为并肩而行情势;赵珏一行的说话声音更是明白清晰的传了过来:

“我已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看到过父亲了。此次跟随王爷驰马登阜,说不定父亲刚好巡视城防,我便可远远的望见了;便不说话,就那样远远的看上几眼,心中……亦感慰藉!”

却是黄衫略带伤感的声音。

静默良久,方于得得的马蹄声中听到赵珏喁喁喃喃的语音:“投我以木瓜兮,报之以琼琚。黄姑娘离弃老父,游居襄阳,一片挚情深爱待我,赵珏并非木石,岂能无感无知?又岂愿无回无报?然赵珏一身背负家仇国恨重任,托寄洗冤雪耻希望,又怎能以儿女私情,抛却人生大义耶?这便是虽得木瓜,却不能以琼琚报之吧。……唉,人生在世,忧思苦多;倘若你我俱生草泽农家,虽食糠咽菜,衣麻饰荆,虽瓦灶绳牖,破被烂絮,但也不过每日朝起晚息,种瓜采桑,想来便应无此扰人烦恼了吧?”言毕,久久无语。

赵祯耳闻黄衫和赵珏对话,历历如在咫尺之遥,胸中七分紧张,三分刺激,然因担心引起赵珏警觉,继而引发赵四赵六妄动干戈,始终不敢拍马快驰,琴老、鸽童自然也便只能尾随于后,勒马缓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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