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日轮渐西,光焰依旧灼灼晃眼;林内青碧如海,浓荫翳地,又时有缕缕清风拂面而来,飘扬衣袂,极是清爽惬怀。夏宜春、江柏春、杨凌风、周志荣、柳木大郎等二十余人各自席地而坐,散围成圈;万花丛素喜净洁,当此炎炎夏日,自不肯混于男人堆中,唯手搦花枝,眉目含笑,娉娉婷婷的站于近旁一株峭拔的白杨树下,裙袂绦带随风飘曳,望去宛似跃跃欲飞,极具超凡出尘之姿。
众人中间,又摆着一副桶担,担上挂着一只碗大的椰瓢;两口木桶尽管俱用铁皮盖子盖得严严实实,却仍酒香四溢,勾人馋涎。
“哥啊,你这桶里盛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怎么香香的,甜甜的,嗅得俺的鼻子都累了!”柳木大郎抽了抽鼻孔,踅踅摸摸凑近桶担,涎着脸皮问道。
江柏春倒转扇柄,“啪”的打了一下柳木大郎手背,嬉笑而言道:“这桶里盛着的看似稀稀薄薄,清清浊浊,其实却系涓丘之麦麴之,野田之米酿之,卑者饮而忘贱,窭者饮而忘贫,文者饮而扬袂屡舞,武者饮而扣剑清歌;茶乃饮中君子,此则水中小人也……”
“哥啊,什么饮中君子水中小人的,说到底不过就是个酒嘛!自打出师以来,军中便严禁随意吃酒,这几日,可把俺大郎给憋屈坏了。嘿嘿,口寡得紧,口寡得紧,今儿好歹要放开肚皮,吃他个饱醉!”柳木大郎终于按捺不住,一面巴咂嘴舌的说着话,一面先自抢过椰瓢,掀开盖子,去桶中舀了酒便吃。
“今日此酒只为解渴不为邀醉!”夏宜春待柳木大郎一瓢饮尽,笑着说道,“大郎且暂忍着酒馋,留着酒量,等候功成之时,大家一醉方休!”言毕,命柳木大郎将椰瓢下传,众人逐一舀酒吃了解渴。
椰瓢最后经由周志荣手传向万花丛时,万花丛却只推山中清修,戒茹荤酒,并不伸手接瓢。夏宜春疑惑的转头回目望向万花丛时,万花丛偏美目流沔,端视花枝,掩袖抿嘴诡谲而笑。夏宜春登时心中明白万花丛非不吃酒,只因那椰瓢经传多手,沾染了众人口泽,此时不肯自我亵渎而已,但却并不说破,唯咧嘴一笑,收回目光。
接下来,众人一面吃酒解渴,一面随意谈论着吴越、川蜀、漳泉等地的叛军情势;不多一时,便将一桶酒吃了个罄尽。凉风习习而来,吃进肚去的酒霎时化作热汗汤汤流出,虽然碍于万花丛在场,不能宽衣裸身,享受清风,却也自有九分畅心快意之处。看看林外日脚已低,夏宜春乃命柳木大郎复将另外一桶酒打开盖子,众人一面轮流舀喝,一面开始议事。
“叛军明日便要全面强攻邓州州城了。在下和数名武林同道昨夜潜入王家大院赵珏军帐窥探情势,不意却被北极仙翁老秃驴‘寒冰掌’所伤,幸得智果、智圆两位大师相救,方得无恙而归。目下看来,契丹党项两国陈兵境上,时有侵扰,就象两柄利剑高悬国门,牵制了朝廷大部军力,吴越川蜀等地匪盗蜂拥,东攻西掠,接连陷没二十余座州县,又使朝廷处处掣肘,而赵珏这里则更是军锋猛锐,防范周密;而今情势,真可谓四面着火,八方冒烟,按下葫芦浮起瓢,以我辈区区数人,若想阻止这场偌大战争,只怕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江柏春换上庄重面容,扫视众人一眼,语气颇显焦虑的说道。
夏宜春由江柏春手中取过折扇,“啪”的打开,摇了两摇笑道:“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如今情势,以在下观之,只可智取,未可力夺。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今日秘邀大家同来此地,既为纳凉赏景,畅论各地军情,更为集思广益,共商一个制敌决胜的万全之策!”
接下来,众人便七嘴八舌,建言献策,有说夜半突袭叛军大营的,有说放火焚毁叛军粮草的,有说引军攻打襄阳迫令叛军回首自救的;杨凌风更是异想天开,竟言只须施展武功劫持赵珏,便可挟天子而令诸侯,逼使叛军不战自退。一时之间大家各持己见,雄谈阔论,竟是谁也不能说服他人。万花丛站于旁侧静听良久,口中兀自冷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