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统统给我退下城去!”
黄成简双目布满血丝,言语寒凉若冰,面色更是冷峻得象罩了一层严霜。二十余名副将参军、幕僚亲兵闻命,一片叽叮叽叮的马刺声,窸窸窣窣的振衣声,其间又杂着刀剑鞘柄的碰撞声,俱各面色凝重的沿着青石台阶迤逦走下城去。
苗振伟一双贼目溜溜的瞟瞟柴宗庆,又瞟瞟黄成简,方返身快步,混入众人丛中相随而去。
借着淡薄的晨曦,黄成简望着站于两丈开外袍襟血迹斑斑、满脸桀骜之色的柴宗庆,望着执戈按剑、岿然屹立城上犹如一尊尊石像的兵丁民伕剪影;良久,方手抚谯楼庭柱,尽力将语气压得平和一些:“柴大人一夜血战,出生入死,委实辛苦得紧了!”
……半个时辰前,受伤的坐骑驮了柴宗庆,引着麻参将及一众卷旗曳甲的败军,于滚滚黄尘中一路狂驰而至邓州城下。西门早已大开,柴宗庆率军刚刚奔窜进城,城门刚刚隆隆关闭严实,数万叛军便在孔庆雄、欧阳忠雄的指挥下,合兵一处席卷而至,再次展开了拼死攻扑。
黄成简立即传命城上二百名军兵绞动床子弩,一千名弓弩手亦控弦引弓,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激射,登时飞矢如雨似蝗,又仿佛万千飞鸦啾啾鸣叫着直扑叛军阵中。这次叛军来势特别凶猛,抬木顶蓬,举刀持楯,在火炮、羽箭和投石机的掩护下,发疯一般的强攻西门;前面倒下一片,尸相枕藉,旗靡辙乱,后面旋即便又补上一片,端的浴血忘生,死战不退。
柴宗庆侥幸奔还,一口大气未喘,便即率了麻参将和残军败卒登城据陴,往来穿梭,指挥御敌。黄成简见来了替手,当下也不多言,唯急匆匆的抢奔下城,挺身执剑,钉子般的守于城门洞下;一门之隔,外面便是喧喝噪鼓的叛军,不时便可听到“噗噗”、“梆梆”爆豆般的闷响声,却为叛军的羽箭礌石击中城门木板所发。
城下预伏的守军见黄成简亲莅险境,巍然不退,立时因之感奋鼓舞,踊跃据守,无一畏缩。有两次,城门一度被火炮轰坍,数百叛军步骑嘶声呐喊着扑进城来,不想刚刚驱奔二十来丈,忽然脚下轰隆一响,大半落入了事先掘好的陷坑当中,坑内早满布削竹签铁蒺藜,当然无一生还;少半亦被潜匿城门两侧的守军挠钩搭索牵绊,乱刀砍剁,慌忙败窜返奔,脚生得长的,侥幸逃脱性命,脚生得短的,便做了无头之鬼。
终于,叛军在丢下数以千计的尸体后,被迫停止了进攻;城内城外,一时静寂得洪荒世界一般。城门洞下,黄成简浑身汗湿,手执长剑,一个姿势僵直不动的孤立于曙色将至的黎明当中。一名亲军穿越匆匆忙碌着搬运木石、加固城防的兵丁民伕人丛,上前躬身禀道:“黄大人,叛军已退,且请上城少憩片刻!”
一连禀了两声,黄成简方才清醒过来,伸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中长剑“当啷”一声堕下,身子亦随即软软的萎倒于地。……
“好说,好说!”此刻,听得黄成简语中似含恭维之意,柴宗庆仰天哈哈一笑道,“老柴身为武官,不懂运筹帷幄那档子鸟事,唯有那个……那个,马革里尸方能报效朝廷。妈个巴子,惜乎杀伐正酣,却被廖参将坏了兴头,未能全歼叛军。然老柴一腔忠心惟天可表!”
黄成简眼见柴宗庆非但听不出自己语中的挖苦意味,反倒洋洋得意,自以为功,一时哭笑不得;略略沉思片刻后,尽力放缓语气,再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