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朱仪最开始过来旳时候,随着事情慢慢被摊开,在场的气氛反而变得没有那么紧张了。说起来,焦敬这句话问的,其实有些无用,因为,成国公府所做的,在廷议的时候已经很明显了。当然,无用不代表不需要问。因为朱仪的回答,代表着成国公府的态度。所以实际上,在场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显了,朱仪之所以从进门开始,就隐隐会受到排斥,最大的原因并不是他在廷议上针对了任礼,而是他和昌平侯府扯上了关系。还是那句话,针对任礼没什么,这次廷议上,针对任礼是勋贵们心照不宣的事,但是,昌平侯府是旗帜鲜明的天子党。无论是从出身,还是他们一直所持的立场,都是如此。这一点,从这次事件当中,杨洪哪怕破釜沉舟,和任礼当庭对峙,也不愿意主动找其他勋贵联合,阻止整饬军屯的举动,就可以看得出来。说白了,杨家是铁定要跟着天子走了!在这种情况下,朱仪有可能跟杨家有所联络,这种可能性,就让人无比的背后发寒了。要知道,如今太上皇这边的人马,能够拿得出手的,已经越来越少了,而朱仪虽然年轻, 但是, 他手里握着成国公府的人脉和一整座公府的底蕴, 对如今的太上皇来说十分重要。甚至于,在文臣当中的影响力,在场的诸多勋贵, 没有一个人能够和朱仪相比的,毕竟, 他有一个贵为礼部尚书的岳父。更重要的是, 如今的朱仪, 早就已经进入了核心决策层,换句话说, 他们这些人的所有谋划,想法,对于朱仪都是不加隐瞒的, 而朱仪的意见, 也是他们做出很多决定时最重要的考虑因素之一。如果说, 朱仪是天子的人, 那么将意味着,他们所有的谋划, 乃至于是罪证,都赤裸裸的暴露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这种风险太大了!所以,哪怕杨杰只是拜访了一次朱仪, 并没有真正的证据证明,他确实和杨府有什么牵连, 更没有证据证明,朱仪和天子有什么牵连。但是, 这一次过来之后,所有人还是默契的开始对朱仪进行试探和质问。不过, 这种可能性毕竟不大。要知道,当初陈懋等人,之所以选择拉朱仪入伙,也并不是随随便便找的。自从土木之役以后,天子对于成国公府的态度一直十分冷淡,尽管朱仪东奔西走,还有胡濙暗中使劲儿, 但是,始终都没个结果。这并不单单是朝中有人反对这么简单的,根子其实还在天子的身上。或者说,在天子身边的那一干天子党的身上。朝中对朱勇的责任一直有所争执, 很多人都觉得,土木之役的惨败,朱勇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持这个观点最坚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天子如今最信重的大臣,于谦!除此之外,王文也是这一观点的支持者。有他们两个人杵着,朱仪基本上不可能会去投靠天子,给自己找罪受。何况,去年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选秀风波,丢尽了天子的脸,朱仪从宫里出来之后的潦倒绝望,他们也都看在眼中。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做不得假。所以,朱仪真的是天子的人这种可能性,应该说非常小。但是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一旦是真的,后果所有人都很难承担的起, 因此打心底里来说, 他们也不希望这是真的。而如今朱仪的态度,其实已经让他们心中松了半口气。因为,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骤然被如此质问,如果朱仪心虚的话,那么他必然不敢承认和杨杰的往来。他能够这么坦然的说出来,其实已经代表了很多的问题了。朱仪坐在对面,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对于焦敬的问话,他略一沉吟,便道。“我没答应!”于是,焦敬皱起了眉头,但是,还没等他说话,朱仪的声音便再度响起,道。“但也没有拒绝!”感受到在场众人疑惑的眼神,朱仪道。“当时杨杰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答应这桩交易,我只对他说,一切到廷议之时,自有分晓,随后杨杰便回去了。”这话说完,在场诸人的神色便显得有些若有所思起来,焦敬沉吟片刻,仍然继续问道。“但是,小公爷还是来找了二爷,打算和杨家在廷议上配合?”这句话问的有些过分,不仅是朱仪,其他的人看着焦敬的目光,也略有不满。朱仪脸色一寒,显然也有些生气,道。“焦驸马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我进府以来,驸马爷便对我处处诘问,我都如实以答,可驸马爷句句话里,都在暗示我早已经和杨家联手,还说我陷害宁远侯,敢问驸马爷,你就这么急着,要把我栽成背信弃义之辈吗?”焦敬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不紧不慢的道。“小公爷误会了,老夫刚才说了,这件事情干系重大,所以,老夫只是想要找一个真相而已。”“呵~”这下,朱仪总算是按捺不住了,右手轻轻一拍桌子,起身大步来到花厅中间,正站在焦敬的对面,气极反笑道。“真相?”“真相就是,宁远侯胆大包天,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欺瞒太上皇,裹挟诸家勋贵为他所用,甚至于在这场局里,太上皇都被他算计了进去。”“事到如今,宁远侯落得如此下场,根本就是咎由自取!”“驸马爷字字句句阴阳怪气,无非就是想说,既然杨杰来找过我,我为何没有提醒任礼,反而还在廷议上保持中立。”“既然如此,我倒想问问驸马爷,杨杰也去找你了吗?怎么廷议之上,也没见你替任礼出头呢?””照驸马爷这么说的话,跟杨家勾结的,只怕不止是我成国公府,还有英国公府和其他一干勋贵。”“闹了这么半天,原来驸马爷就是想说,天子圣明英断,早已经暗中收服了所有勋贵为他所用?”“那我们还在此商量什么,趁早去乾清宫牵马坠蹬吧!”花厅当中一片寂静,只有朱仪愤怒的声音回荡着。焦敬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张輗倒是迟疑着开口,道。“小公爷,你莫急,这件事情后果太严重,所以,大家也不得不慎重。”说着话,张輗转头看了看在场的诸人,又道。“诸位,方才的时候,你们不让我跟小公爷透底儿,所以我一直没说话,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我觉得,我得说上两句。”“杨杰是去找过小公爷,但是,同为勋贵,小公爷也不可能人都不见就给打发走,何况,就像刚刚焦驸马说的一样,任礼当时的举动,的确有些可疑。”“所以,哪怕没有杨杰来劝,小公爷和我,也大概率会对这件事情观望一番,如果说因此就说,小公爷是在配合昌平侯府,未免有些武断。”这才算是公道话。朱仪的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道。“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莪也跟诸位说句实话,杨杰说他父亲能够上奏为我父亲辩解,这一点的确让我很是犹豫。”“毕竟,身为人子,想要为亡父正名,是人之常情。”“但是,若说一本奏疏,就能让我赌上整个成国公府,诸位未免太高看杨洪了。”“他这一本奏疏上了,我父亲的身后之名,也只是稍有转机而已,何况,他昌平侯府自己就在风雨飘摇之际,值得我如此冒险吗?”这么一唱一和的,焦敬也沉默了下来,在场其他人心中的疑虑,也渐渐的被打消。终于,陈懋开口道。“小公爷息怒,我等从未说过,甚至也从未想过,小公爷会和杨家联手,只不过焦驸马说,杨杰曾经去过成国公府拜访,这件事情需要弄个清楚,所以,才有了刚刚的场景。”“现在一切都说清楚了,这事也便了了,大家本是同气连枝,一脉相承,何必如此动怒?”另一边,徐有贞也出来打圆场,道。“说得对,这件事情原本就是个误会,把话说开了就好了,之前在重华宫的时候,太上皇还特意赞扬过小公爷忠心可嘉,要我说,焦驸马,你这次确实是疑心太重了。”不过,这话不说还好,原本,经过张輗和陈懋的转圜,场中的气氛已经渐渐平和下来,朱仪发了一通火,倒也没有揪着焦敬不放。但是,徐有贞的这几句话,成功的把小公爷的注意力,又吸引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