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玦当着不净世众多修士的面,发了疯似的见人就砍,直到砍伤了聂怀桑的一只胳膊一条腿,才惊觉自己走火入魔,没来得及调息一口气,就在随后来的蓝曦臣面前,血脉激荡,暴血身亡。此事在百家掀起一阵巨浪,但他的死除了比预想的来得要早,却也并不意外,因此巨浪打过来之后退去得无声无息。
聂氏历代家主几乎都是走火入魔, 暴体横死,聂明玦比他们成名要早,修为更高,死得也更快。百家修士们兔死狐悲,叹息一阵,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唯有蓝曦臣、金光瑶因为是聂明玦的结义兄弟,感情深厚,陪着聂怀桑足足守了七日。而聂怀桑除了哭,就是哭死过去,这丧仪的一切,都是金光瑶出面帮忙打理的,直到出殡,聂怀桑都没有振作起来,后来浑浑噩噩地继承了家主位置,整日都是愁眉苦脸。
但百家里对于仙督的设立,已经是箭在弦上的事了,只有少数意见不同的家族,很快就淹没在更多的家族对于未来的恐惧里,比起被一个独大的家族压迫,他们更恐惧于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夷陵老祖的复仇,尽管现在那不过还是散在天边的残魂碎片。
这之后又零星出现的疑似夷陵老祖的事件吓得这些小家族枕戈待旦,要求尽早推举仙督的呼声越来越强。聂明玦死后不到一个月,金麟台关于召开百家清谈会的请柬就送到了各家主手里。
蓝启仁召蓝曦臣、蓝忘机在兰室商议此事,“我姑苏蓝氏本来并不支持设立仙督,就是担心被心术不正之人占据,会导致百家再次陷入混乱。”蓝启仁面露忧色,看着案上一张牡丹暗纹的金色请柬,仿佛那纸上有刺似的,瞳孔微缩,直奔主题说道。
蓝曦臣也盯着那张请柬,如美玉雕琢的面容,不复平日和煦,眉头轻蹙,又轻又长地呼出一口气,道:“但看如今态势,只怕无法阻止了。”
蓝忘机琉璃似的虹膜不带感情,此时愈加冷淡,低声说道:“云梦江氏仅江宗主一人独撑全族,身单力薄,如今重伤未愈,恐无心争夺。兰陵金氏金宗主豢养鬼修、纵容客卿胡作非为,至今尚未处置,只怕也无问鼎仙督的德行。其余家族也并无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担当此位。”
蓝启仁指着案上请柬,手指蜷缩起来,叹道:“我姑苏蓝氏自来不喜争权夺利,但事关百家兴衰,还望曦臣竭尽全力。”
聂明玦一死,蓝曦臣无论家世、修为、声望、品行,在当今百家之中,无人可以望其项背,如能位列仙督,蓝启仁方才可以放心,以蓝曦臣之德,决计不会将玄门百家带向不可预知的将来。
蓝曦臣只得长跪揖礼,将这担子一肩挑下。蓝忘机瞧着蓝曦臣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为兄长暗暗揪心。兄弟二人心意相通,蓝忘机知晓蓝曦臣其实生性淡泊名利,寄情书画音律,喜清茶会友,落子交心,并不喜欢宗门俗务,但就如当年宗主之位在弱冠之年山倾而来,不由得泽芜君选择。既然投胎为世家长子,自然不比闲云野鹤,身无羁绊,羡慕也罢,叹息也罢,凡人看不到的修仙路,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无奈。
但让众人都想不到的是,此次清谈会连开三日,众仙门为这仙督之位,在会上吵得天翻地覆,各种穷形尽相的提议人选层出不穷,最后吹尽黄沙,渐渐分成三派,分别支持兰陵金氏的金光善、姑苏蓝氏的蓝曦臣和云梦江氏的江澄,其中,支持金光善和蓝曦臣的家族不相上下,支持江澄的则要少上许多。
蓝启仁早就预料到这种分立,并不着急,只需再舌战几次,将金光善自射日之征以来,纵容兰陵金氏搞出的事端拿出来详说一遍,不怕此时支持兰陵金氏的人不倒戈。
谁知流言自第三日晚间起,在整个修仙界遍地开花,不仅在金麟台参会的百家代表,连身处各地的散修之间都在传播。“姑苏蓝氏纵虎归山,为了救南平城的四万平民,含光君蓝忘机与夷陵老祖做了交易,解决了城外凶尸后,亲自释放了魏无羡。”
这流言十分巧妙,没有对整个事件、对蓝忘机全部抹黑,还保留了其中大部分事实,比如要救城内平民,与魏无羡共同御敌,解决城外凶尸等,必定是有条件的,说是交易也不为过,但只需虚构一句就足以狠狠戳中玄门百家最大的软肋:将魏无羡放虎归山。
姑苏蓝氏自来慈悲为怀,早在除魔营之时蓝曦臣就认为杀戮太过而宣布退出,并非决意铲除夷陵老祖的中坚力量;那么蓝忘机在南平城,以夷陵老祖的自由交换四万人的生命,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不能苛责,但不可原谅。
什么除魔卫道,什么君子行径,什么人命关天,在玄门百家自己的威胁面前,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哪怕这种威胁还只是空空的臆想。仙督仙督,应当以玄门百家的利益为重,要的是对付夷陵老祖的狠,不是对平民的善。
蓝忘机从来不出席金麟台的清谈会,无从辩驳。即使百家代表不久前明明在不净世的大殿上亲耳听说过魏无羡是遭阴虎符的怨气反噬,再次身死魂消,他们都宁可相信是蓝忘机隐瞒了事实,魏无羡就是被放走了,为了南平城的四万平民,出于姑苏蓝氏自来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