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看了蓝忘机一眼,又转头对魏无羡说道:“魏公子设想的情形,确实是出现了。此前忘机与我详说了你们在夜猎途中所遇的相撞事件,百年难遇啊。结合天师说的异象,我也认为确有必要重新拟定修仙界的一些规矩。”
蓝启仁一脸抑郁地看着他们说话,听后也未置可否,最后说道:“前几日的清谈会,只是有提议划分剑道,但百家还远未达成一致,我看金麟台的请柬,不日又会送来的。曦臣你得提早准备一下。”
魏无羡见蓝曦臣与蓝启仁都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嫌地商议族内和玄门百家的事务,相当诧异,一双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半天都眨不下来。这,这……是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了??
其实魏无羡心里一直忐忑不安,随同蓝忘机此来云深不知处,虽然端着一副笑颜,看似毫无担忧,实则已经想过了无数种可能。想过要如何面对蓝启仁锅底一样黑的脸,如何说好每一句话,好让蓝启仁不至于当场昏厥;想过要如何向蓝曦臣微笑问礼,如何解释复生归来与蓝忘机情投意合,好让蓝曦臣接纳他这个“弟夫”?
他想来想去,想过蓝启仁、蓝曦臣的千万种反应,想过要怎样厚着脸皮挺过最初的尴尬,唯独想不到竟然不需要他说一句话,就成了蓝启仁和蓝曦臣认可的,有资格站在蓝忘机身边的那个人。
但是再多的澎湃的感触,都只在心底波涛汹涌,魏无羡还是没办法看着他们的脸,郑重地说出那些一想起来就很沉重的誓言。上辈子做过的承诺并不多,最后却一个都没有守住,魏无羡有点害怕,蓝忘机于他而言太过珍贵,他真的不想让他们的未来跟一个可能说出来就不能善终的诺言有半分的联系。
如果蓝忘机相信他,他觉得蓝忘机一定会相信他,他这辈子将不再立誓,只会拼尽全力去做到,让蓝忘机不再忧心不再痛心,不再,是一个人。
蓝忘机目光炯炯的看过来,魏无羡觉得他好像极为短暂的笑了一下,笑容即刻隐没在稳重的面色里,只听蓝忘机说道:“叔父、兄长,忘机先带魏婴前去修补禁制,待巳时再去拜见叔父和兄长。”
魏无羡大喜过望,总算可以跟蓝湛单独相处了!可惜校场的木板上没有油,否则此刻应该已经开溜,脚痒了又痒,看到蓝启仁跟蓝曦臣都点头同意,就赶紧跟着说了句“那我们先行一步”一个大步跨过去推着蓝忘机就走。
待蓝启仁与蓝曦臣转过校场那头的石壁,魏无羡恰好和蓝忘机走到钟楼门口的台阶前,突然记起一事,问道:“现下我与你一同进去,见到值守的弟子,该怎么办?要告诉他们我是谁?”
蓝忘机略一思量,答道:“不必说?”尾音上挑,似在询问他的意见。魏无羡了然一笑,道:“自然不必说,免得多生事端。”说罢让蓝忘机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面,像个随行的门生。
钟楼是姑苏蓝氏瞭望守卫的至高点,也是开启禁制的仙器所在地,整个云深不知处的防御禁制就是在这里激发的,因此,戒备森严。先前在校场上数百人与天师相见的场面再怎么宏大,钟楼的值守弟子都不曾有一个擅离,钟楼的大门也始终未曾打开。
即使蓝忘机这张俊雅至极的脸和寒冬三九一样的气势,在云深不知处无人不识,却也不得随意进出钟楼。魏无羡见蓝忘机敲开大门,从怀中拿出那枚多年前自己想偷却没偷到的通行玉令,交给守门弟子查验。
玲珑剔透的玉令被按在门柱上的一个凹槽里,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接着以玉令为中心,光芒向四周扩散,在凹槽周围形成一个流光熠熠的“湛”字。“含光君,请。”守门弟子双手奉上玉令,恭敬地行礼,退至一旁,让蓝忘机带着魏无羡进了钟楼。
二人沿着高高的楼梯旋转而上,“蓝湛,你叔父还有兄长,能让我进来这里,我的意思是不当我是邪魔外道,不当我是外人,不知道费了你多少力气才争来的!真的多谢你了!”魏无羡跟在蓝忘机身后,数着幽暗的夜色透过钟楼的窗棱洒在地面的花影,轻声说道。
蓝忘机猝然停步,转过身来,魏无羡方低头走着说完那句话,没来得及停下脚步,身子撞进了一个檀香暗浮的怀抱,立即就有那么一点心慌。面对着蓝忘机,这话就说不出口,但如若不说,又会坐立不安,带着点突然加快的心跳,魏无羡抬头看着蓝忘机,即使在昏暗的楼梯上,仍然看得到他眼里似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蓝忘机牢牢将他臂膀稳住,低沉的声音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一种安心的感觉向全身蔓延。魏无羡突然记起,其实很久以来,蓝忘机一直,在自己看到或看不到的地方,像一座沉默的高山,默默地站在背后,给自己依靠。
他记起来在玄武洞里是谁抢在妖兽之前推开了自己,记起来在伐温的战场上是谁无数次的舍身相护,记起来在白凤山里是谁挡住了金子轩的一剑,记起来在乱葬岗上是谁在发狂的温宁面前毫不退让,还记起来不夜天里是谁拼死把自己带出重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