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看过来,瞧见魏无羡的神情,又看看他手中的茶盏,略一迟疑便既了然,以唇语说道:“直奔主题。”魏无羡放下蓝忘机的茶盏,对城主一揖,笑道:“我二人从中原姑苏而来,因寻找昆仑虚入了此地,途中捡到这几个女婴,到了费家村,又遇到疑似北狄的外乡人两轮袭击,费族长深感事情重大,就将我俩带来拜见城主。”
城主点头,他面前的案桌上也被那红衣女子放上一个茶盏,斟满了茶。那红衣女转头,看见几人的茶盏见底,又娉娉婷婷地走过来重新满上,然后婀娜飘然回到城主身后,安静地玉立在后方。
“我已经知道了。在这里谢过两位对费家村民的救助之举。”城主带笑回了一揖,青衫磊落,笑意斐然,“不过,你们确实不应当将婴孩带过来的。”话锋一转,似有问罪之意。
魏无羡坦然一笑,道:“路遇遗孤,岂有不救之理,再来一次,也是如此。”却见城主神色自若,并没有不悦的表现,便拿不准他的用意,心想无论如何,就算打架打不过,气势上便不能认输,绝不让姑苏蓝氏被人耻笑了去。
蓝忘机本来拿眼盯着熟睡的几个婴孩,此刻也抬眼望着城主,玉面决绝,与魏无羡一般无二。
费四福用老辈对不争气晚辈的疼惜目光,深深地剜了一眼魏无羡,连连摇头。
城主慢慢啜了一口茶,慈眉善眼地轻叹一口气,对魏无羡道:“两位公子,难道没有发现,你们带过来的七个婴孩,都长得一样吗?”
“这有什么关系吗……”魏无羡出于口头一定要占据上风的信念,先说再想,眼睛比心更快,一眼望向并排躺在包裹里的七个女婴,不由得挑高了眉头:虽说襁褓中的婴孩都长得差不多,可这七个女婴,从最小的倒最大的,简直就像一个套模里出来的,也太像了一些。
他眼角余光瞟到蓝忘机伸手抚过几个婴孩的小脸,最后手指停滞,深吸了一口气,也默认了城主的话。“这有什么关系吗……长得一样就不该救?”魏无羡后半句就没有说出口,很明显,在这与中原迥异的世界里,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因为她们,其实都是一个人,或者不能说是人,她们是圣女成长自婴孩时期蜕掉的前身。”城主端坐了身子,肃然说道,好像对魏无羡与蓝忘机的接受能力有足够的信任,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这句话里的意思。
然而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一个字都没说,双双挑挑眉尖,回头面向城主,动作出奇一致,显然欲求甚解。
城主颇为意外地往后轻仰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问道:“怎么?你们不懂?”转头对费四福道:“你没有告诉他们?”
而费族长更是莫名其妙,探头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城主以手捻须,抬眼望天,似在思索,口中喃喃道:“费家村……族长……”忽做恍然状,道:“啊,我想起来了,我给你曾爷爷说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没有告诉你们!”
费四福点头对自己曾祖的行径表示了一致的不满,转头拉了拉三宝的袖子,郑重地说道:“你记住了啊,城主说的话,记着!不许忘!”三宝赶紧将目光从红衣女子处收回,重重地点头以示听话。
城主清了清嗓子,示意红衣女子斟茶,美人在侧,香茗入口,客人即使有所不解,也不好意思表露几许,待满面含笑的仙女又给在座几位斟茶一遍,城主伸手,三指凭空在身前挥过,蓝忘机身旁的几个女婴忽而离地而起,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托到了空中。
七个女婴的襁褓,悬停在半空,她们看起来仍熟睡着,丝毫没有感觉到位置发生了变动。须臾间,所有婴孩的身体都散发出微弱的白光,最小的那个婴孩从白光里分离出一个浑身发光的影子,浑身□□的女婴像是刚出生的模样,两只拳头抵着眼睛,打了个呵欠,看起来瞬间就长大了几分。
这个白影飘离了她的原体,悠悠地飘到另一个婴孩的襁褓上,就像雨滴入海,消失不见,但几乎同时又一个发光的白影从这个婴孩身上分离出来,弹指之间又比方才长大了一点,她一转头又飘离了这个身体,没入了另一个婴孩的躯体。
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城主这是在重演这婴孩不同寻常的成长方式,确实超乎想象,匪夷所思。魏无羡寻思,如果这些女婴只是同一个婴孩像蛇一样生长而蜕掉的皮,应该不像活的婴孩一样有呼吸心跳,会哭会闹才对。
发着白光的婴孩变身记还在半空上演着,蓝忘机却先说话了:“城主,我知你法术高强,但这并未解我心中疑惑。”
城主任婴孩们悬浮在半空,转头对蓝忘机道:“请说。”
“这些女婴,与活人无异。”蓝忘机凝目在城主脸上,想从他神色里找出什么破绽来。然而城主只是淡然一笑,道:“圣女与寻常人岂会相同。她蜕掉的前身,在你们看来,确实与活人无异,但到明日太阳升起之时,这些前身都会融入天地之间。”
“融入天地之间?那是什么意思?”魏无羡脱口而出,却一下子就想通了,又问道:“难道她们会自己消失掉?”
“正是。”城主脸上含着一分因礼貌而起的微笑,坦然地答道。
“既然她们会自己消失掉,那为什么那些北狄人,要想杀了她们?”魏无羡觉得今夜里两次惊心动魄的大战,原本可歌可泣,谁知道拼命保护的婴孩们,竟然会如幻影一样消失,显得用过的力气、犯过危险,简直就是浪费。
城主却带着疑惑回望他与蓝忘机,道:“那些人,并不是冲着这些前身来的。”见他二人不解,又补充道:“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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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