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蓝忘机也不是十三年前的蓝忘机了,有一个魏婴在他的人生里给他温柔,修仙途中的百炼成钢亦能化作情丝绕指,当年的魏无羡对他冷语,也许会令他愤慨进而话不投机,此时他也只是对他轻言道:“你难道不想揭开谜底?”
黑衣青年的面色柔软了三分,却仍是淡声说道:“我想过,也查过。我是不该还活在这世上,然而这确实发生了。我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没有异常。如果谜底是指这个,我不想再纠缠。”
蓝忘机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放开,眼光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确定?”他在黑衣青年的眼中看到几乎察觉不出的疑惑,又说道:“温宁是凶尸,面貌不会变化。而你,也没有变化。”
这句话蓝忘机说得十分低沉,黑衣青年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了,在这失神的一刹那,蓝忘机运起灵力,出手如电,瞬间封住了他的灵脉,一手顺势别过他的手腕往后一带,将他后背拉向自己,迅速封住了他全身的几处大穴。
黑衣青年口还能言,应该是狂怒之下,大声喝道:“蓝湛!你疯了吗!”奈何身体完全动不了,被蓝忘机架着,越来越恼怒,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蓝忘机判断他已经被制住无法动弹,遂低声说道,“得罪。”闪身走到他面前,避开那双瞠目欲裂的美目,垂首想了一下,觉得让他就这样站在屋子中间也不合适,于是将他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
“蓝湛,你要干什么?”男子的声音慌乱起来,特别是发现蓝忘机正在将他抱向床榻那边,不仅有些慌神,甚至还有一丝颤抖。这声音太熟悉了,床帏之间,魏无羡跟蓝忘机开玩笑的时候,经常故作惊惶地这样说话来挑逗他。
“你在担心什么?”蓝忘机尽力忽略过那点异样的感觉,淡淡地问道。
黑衣青年的脸居然有点红了,但那也许是怒气冲的,蓝忘机只在眼光从他脸上掠过的一瞬间,看到了一点可疑的绯色,为那苍白俊秀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春色。那人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胸口不住起伏,低声说道:“你……你……放开我。”
他的身体蓝忘机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无论是腰间的凹陷还是大腿的弧度,此刻暖玉在怀,突然有种错觉魏无羡已经回来了,正软绵绵地让自己抱着,下一个瞬间就会拉掉他的抹额,挽在手中,一边很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一边笑着问他“蓝湛,我重不重?“
蓝忘机眼神迷离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不重。“
然而神智立即恢复,下一个瞬间他看到黑衣青年又瞪大了眼,脸上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既像是狂怒中带着狂喜,又像在绝望中带着一点希望。他听到他颤声问道:“你……你记起来了?”
蓝忘机已经走到榻边,正将他放到榻上去,听到这一句话,略微一愣,问道:“记起什么?”
“记得我了?”黑衣青年这句话乍听起来,更加奇怪。蓝忘机思忖着自己确实从未承认过他是魏无羡,此刻也不会承认,因此对此话也不会回答。但他注意到黑衣青年带着期望看着他,又紧接着意识到那期望将很快溜走。
果然,黑衣青年望着蓝忘机好一阵,直到确认他确实没有理解,眼底的光彩黯然熄灭,脸色顿时又苍白了许多。等到蓝忘机将他平放在榻上,又拿了个枕头垫在他头下,抽出手的时候带起了他的几缕发丝。
他转动眼眸,看到蓝忘机用长而有力的手指,轻柔地将他的发丝从手中顺下置于耳后,一点都未扯痛他的头皮,就像是做过千百次那样熟练,不禁嘴唇一阵发抖,低低地说:“最开始,我以为……是你将我弄回来的……可是……”
蓝忘机原本将他放下之后就退到了旁边,别过眼去,忽然听他说到复生的事,这是一直悬在胸中的待解疑问,如何不想知道?他例行的神色不变之下,淡色眸子中光华闪动,走近了他问道:“你指的是重聚肉身的法子?”
黑衣青年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眼神没有焦点,明明看着蓝忘机一步一步走近,却又没有随着距离变换过表情,更没有理会蓝忘机的问话。他泛着青灰的唇色将面上所有的明俊之气一扫而空,憔悴得令人痛惜,而上一刻他还如雨后的春山那般秀色夺人。
蓝忘机暗暗咬住了下唇内壁,一阵疼痛传来,他听见他自顾自地说:“我后悔了。我没做过几件后悔的事,可我后悔让你走了。“他全身穴道被封,只有眼睛和嘴唇能动,即使这样,蓝忘机依然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濒死的苦涩。
心口跟着钝痛起来。蓝忘机只能承认,对着这个跟魏无羡一模一样的人,无法做出绝情的事,说出绝情的话,他在这时才完全体会到魏无羡说的那句“你只需要看着就好,剩下的我来”,是一种多么深沉的体贴。
蓝忘机再次转过头去,不看那张脸,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魏无羡的声音在问:“蓝湛,这些年,你过得好么?”却不是用蓝忘机听到过的任何一种语气,或者说这种凄怆的问话不是魏无羡会对他说的。
他当然不是魏无羡,魏无羡不会这样问他。蓝忘机狠了狠心,没有回头。
这句话之后,很久都没有声音,房间外逐渐传来客人们早起出门的脚步声、说话声,蓝忘机百无聊赖地数着,以为黑衣青年放弃了,却又听到他说:“蓝湛,放了我,让我带温宁走。”
“不行。”蓝忘机没有犹豫。
黑衣青年已经回复了正常的语气,又说道:“蓝湛,我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不管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也相信你不会像别人一样跟我清算那些血债。所以,请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