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烛火哔啵摇晃,空气中似乎被蓝忘机自带的冰霜浸透得只剩透骨的寒气,逼得对面两个魏无羡凝息不语,被酒气熏得绯色入画的两张芙蓉玉脸,霎时如霜降敷面,表情纤毫难动。
与方才完全相反,此刻只剩下蓝忘机气息粗重,两个魏无羡都同时闭着气,好像是怕一呼吸就会吸进满肺腑的冰渣硌着五脏。
过了好一阵,魏无羡脸上笑意盈然,说道:“蓝湛!你来了!来来来,喝酒……喝酒!”飞快地倒满一碗酒,朝蓝忘机举起来。
原身羡比他略慢半拍,跟随似地举起面前空碗,礼节性地邀约了一下。
蓝忘机如噎在喉,原来从未怀疑过他们可以解决献舍的魂魄躯体,如今两个魏无羡都在,却得出一个“魂飞魄散”的结论,眼前的魏无羡笑容再明媚,他却看到那骨肉在他眼前分崩离析,刹那便是一片血色蒙蒙,他全身被这血雾浸染,痛得睁不开眼。
见他神色如此异常,魏无羡也装不下去了,哐当放下酒碗起身过来,踮脚扶住蓝忘机的肩膀,将他带向桌子坐下,柔声宽慰道:“蓝湛,我们在说笑呢。你别当真。我是什么人,哪里会魂飞魄散,哎,那个我,你说是不是?”
也许是蓝忘机绝望剧痛的神情刺到了原身羡,他也脸色大变,怔怔地看着他们,心思倒也如魏无羡一般灵活转换,嘴角弯弯,神色自如地答允道:“那是当然。含光君不必担心。”
“魏婴!”蓝忘机心如刀绞,抓住魏无羡的手,手心里的冰凉印证了他的担忧,那只手想牵引着他坐下,但他直挺挺地站着,纹丝不动,嘴里仿佛满口的黄连,苦得他蹙眉再道:“魏婴?!”
魏无羡微笑着,轻声道:“我在。”
如醍醐灌顶,蓝忘机后背冰凉,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反常,听见魏无羡说道:“看着我,我在。”手中虽冷,容颜已改,可这仍是他,他的魏婴仍在。满腔的苦涩终于化成第一口畅快呼吸后的回甘,蓝忘机握紧魏无羡的手,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那个灵魂所在的地方,是自己毕生的珍重。
原身羡对着面前执手相看的这两人,烛火在他眸子跳动几下,消失在虹膜的阴影里,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考虑过我的心情没有?两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这酒都变味了。”
魏无羡转头嗔笑道:“谁叫你不愿意我附身?否则蓝湛搂的抱的,不就是你了?”
原身羡倒酒的手轻颤了一下,酒液在桌上淋出了一道水渍,他嫌弃道:“别肉麻了,当我稀罕?”
“你稀不稀罕我不知道,我就是稀罕得不得了!”魏无羡拉着蓝忘机坐在身旁,面对着自己的原身,蓝忘机微垂眼睫,盯着魏无羡的酒碗,听到他又说道:“看看,这样貌这人品,不配你?”
“魏婴!”蓝忘机终于出声干预,预料到再不制止,魏无羡只怕连闺房之乐都要拿出来炫耀了,这声魏婴三分急迫三分宠溺更有三分羞赧,让魏无羡“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原身羡倒是不慌不忙,面色无波,给自己的酒碗斟满了酒,慢慢呷着,眼睫似帘,宠辱不惊地挡住了对面那两道有意撩人的眼波。
魏无羡忽然收起嬉色,端坐正色说道:“在这之前,我们都知道一具躯体只能容下一副魂魄,否则也不必自己魂归大地搞什么献舍了,夺舍之人也不是行尸走肉了。但是,肯定有什么办法是我们不知道的,证据就是莫玄羽的魂魄还在这具躯体内。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显然我们之间的差异就是这十年的经历而已,我不清楚你有什么顾忌不愿意要我的记忆。”
“我不想多做解释。我让你附身,意味着我将魂飞魄散。既然我们都是一样,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放弃你自己?”原身羡站起来,眉间仿佛积蓄着冬雪前的阴云,隔着案桌都让蓝忘机心头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