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十几岁的孩子都看得出来的事,百家无数的修士就没人看得出来么?蚀骨的冷意钻进心肺,蓝忘机呼吸带刺,又是一阵心悸。魏无羡反而比他洒脱得多,伸手在他背上抚摸过几下,对着蓝懋笑道:“傻孩子。你们都看得出来,怎么会没人发现?不过,苦肉计也好,借刀杀人也好,金麟台这一出过后,任何人想要阻止剿灭夷陵老祖,就是站在了百家的对立面。死了人的家族要报仇,没死人的家族要仗义,表面上仙门百家是一条战线。杀了他,阴虎符到底落入谁的手里还未可知。但不管在谁的手里,也比在他的手里更让人放心。”
蓝忘机眼中刺痛,魏无羡的笑,此时越明艳,彼时越苍凉,有时看上去是血染山河,眨眼间又是莽原千里,雪盖冰封。过去了十三年,蓝忘机此刻才知道自己还不能直视这段刺滴血的历史,就算魏无羡不痛了,他还是替他痛。
蓝懋蓝慜静静地听着,眼神忽明忽暗,好像听懂了魏无羡的意思,又好像并不是很懂。两个少年虽然聪明,可成人之间的算计,于他们还是太深奥了。
魏无羡站起来,拍了怕身上的草屑,对蓝慜笑道:“慜儿,你这是要吃草吗?吃的话也不用捏得这么碎啊,就年龄来讲,你的牙口应该还好的!”
蓝懋原本一直对蓝慜拔草捏碎的小动作微微皱眉,此刻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觉不雅,忙用袖掩口,瞧着蓝慜脸上先是茫然又瞬息变得彤红,最后委屈地撅起了嘴,想回嘴又不便回嘴的样子,越发一阵发颤的闷笑。
蓝慜憋了一阵,也跟着站起来,嗔道:“莫公子,你……不是夷陵老祖的好朋友吗?怎么还笑得出来?”
魏无羡顺手拉了蓝忘机起身,对他笑笑,使出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对蓝慜轻松十足地道:“哪怕是我自己呢!又怎么样?这事情不发生的也发生了,愁眉苦脸有用吗?何况这不还复活了嘛。”
蓝慜瞬间一想觉得有道理,神色刚刚转晴,但转念又一想,脸色就又白了:“为了这阴虎符,搭上了几千修士的性命……”
蓝懋满脸的笑意也随之全冻住了,逐渐转换为恻隐之色,说道:“还有……温情姑娘,这件事从头到尾跟她都没有关系……”
魏无羡叹道:“别想了。温情温宁早就存了必死之心,幕后之人挑动的,是修真界自射日之征后最大的血战。无数的修士,原本可以不死的。”
蓝慜说道:“什么幕后之人,不就是兰陵金氏么?”
魏无羡摇摇头,蓝忘机一直无言,身姿笔直地整理好衣衫久坐之后的皱褶,带头走向官道,路过蓝慜身前时说道:“这一切都只是推论。”
魏无羡拍了拍蓝慜的头,一溜烟地道:“的确。当年金麟台上的人都听到了笛声,已经认定是夷陵老祖催狂温宁,这也说得通。今天含光君带我们重回当年,我能够肯定温宁发狂,首先是因为那具锁妖兽的枷锁,上面的符咒不是针对妖兽的,而是切断温宁意识的。除非找到那具枷锁,否则没有一点证据,证明这一切是兰陵金氏的阴谋。”
蓝懋跟着他们慢慢走在后面,补充道:“还有那个吹笛的人。”
一个酷似魏无羡的身影模糊闪现,那在各方面学着魏无羡的无名之人,尸骨已朽,魂魄散尽,只怕连记得他的人都没有了。蓝忘机低声道:“那人应该已死。”
蓝懋道:“金家的人还没有死光吧。”
蓝慜惊讶于蓝懋的直接,脱口而出:“哥哥?”
魏无羡回头一瞥,眉梢挑了挑,道:“懋儿,你这怨念很深哪。”
蓝忘机闻言却停住了脚步,转头注目着蓝懋,似有所悟。魏无羡被他神情所触动,也想到了某事,跟他一起站住不动,眉头微蹙,眼神灼亮,“金光瑶?”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蓝忘机点头,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一切,金光瑶脱不了干系。十年前他们曾怀疑过金光瑶,奈何金光善一死,金光瑶几番动作将他身上的嫌疑洗刷殆尽,而且之后登位仙督,跟蓝曦臣走动得越来越近,对外皆是一副怜贫惜弱大义凛然的形象,忘羡二人遂淡了刨根问底的念头。
“仙督?”蓝慜睁着大眼睛,十分的迟疑,似乎不敢相信。
“……”蓝懋也失语了,金光瑶的名头,在他们成长的过程里,一直都是“伟光正”和逆袭的代表。至于金家奢靡骄横的作风,似乎都不是金光瑶治理下的金家,而是继承自金光善的金家。
两个少年再聪慧早熟,却也一时无法接受世人仰慕的敛芳尊,会跟一个十三年前震动修仙界的阴谋有关。
魏无羡道:“温宁被囚禁了十三年,对了,那具枷锁没理由毁掉。清理掉鬼修,鬼修的修炼心法也没理由毁掉。”他锁住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有一丝微笑,“知道要找什么,那就不难了。”
蓝忘机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