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此刻一个人也没有,想必仆从们都到大殿去伺候了,百家清谈会向来都是玄门相互交流攀比、打探消息的场合,没人愿意晾在角落,因此他们在这里许久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聂嫺婉先在席上坐了,从腰上荷包里拿出些散碎东西,一阵清雅的香气扑鼻,江澄看到些风干的雪青色花瓣,花瓣中间有个拇指大小的锦面针插。聂嫺婉坐姿温雅,雪白的手指熟练地穿针捻线,别是一番风情。
她穿好了针线,抬眼见江澄还站着看她,不由掩口一笑,道:“江宗主站那么远,是嫌弃嫺婉手拙吗?”
江澄方觉失态,便走近了些,掀起衣摆侧身在聂嫺婉左首坐下,将断掉的衣袂置于聂嫺婉身前,让她给缝补。只听得衣服悉索索地响,淡淡的香气盈满口鼻,聂嫺婉一言不发,只低头给他将那片衣角细细缝补在衣袂之上。
那边大殿里鼎沸人声乐声远远传来,这边却安静无声,只有聂嫺婉轻柔的呼吸和针线与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江澄开始不甚自在起来,觉得不说话简直就要憋死了。
“那些是什么花瓣?香气挺特别的。”江澄没话找话。
“是水芙蓉,名曰紫霞。”聂嫺婉细语轻言,徐徐答道,手中针线不停。
“清河也有莲花?”江澄想起聂嫺婉头上几朵雪青色小花,究其形色,确似紫霞这品莲花。
“嗯,只是北方培植不易,种子跟花都很少见。”
江澄笑了笑,道:“这品紫霞虽然少见,在我云梦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聂嫺婉说道:“小时候随父亲云游,去过云梦,恰逢连绵百里的紫霞盛开,映着夏日的夕阳金晖,如同仙境一般。我舍不得走,求着父亲把这美景给我带回去,父亲终是被我缠不过,答应回去种一片紫霞给我。后来才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她轻柔的语音透着向往,越来越低,最后说道:“好了。”
江澄一怔,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衣袍已经补好了,侧头看去,聂嫺婉捧了那片衣襟给他看。针脚细腻密实,花纹对得极好,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来断过。大小世家的仙子们,都以灵力修为高低为攀比,如今少有女修还擅长女红的,这么多年来,只怕曾有一位如此而已。
江澄一时看着那片衣袂,动了些往事思量,那边聂嫺婉已经默默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对着江澄施了一礼,说道:“江宗主先歇歇,嫺婉先过去了,晚了怕我们家主惦念。”不待江澄起身回礼,带起一阵,竟飞快地转身去了。
大殿里已经燃起煌煌烛火,璀璨通明,案桌上美酒珍馐五色俱全,宴席之际还有丝竹助兴,每座客席之侧都伺候着一位窈窕俏丽的佳人,这等奢靡富贵,只金家清谈会可见。
蓝忘机坐在魏无羡上首,见他丝毫不在意后面金凌瞪来的目光,该吃吃,该喝喝,一边听着殿中众宾客相互恭维,满脸都是惬意,不觉为他这等自在洒脱折服,自己下箸也觉轻快不少。但见蓝曦臣心事沉沉,显然对这次来金麟台相当为难,一边是自己血肉相连的亲弟,一边是生死之交的义弟,无论哪边,都难以决断。
放眼望去,江澄坐在斜对面,带着一贯冷傲的神情慢慢喝酒,居然没有时时盯着魏无羡,偶尔扫了一眼过来,目光虽然不善,却也并非咬牙切齿,与今日才见面时的神色大不一样。聂怀桑在大殿另一边,本来与蓝氏双璧的席位不远,但聂怀桑今日不知是何缘故,姗姗来迟,也不得与蓝曦臣打招呼便开席了。此刻一直在吃菜喝酒,毫不矜持,与旁边的家主也没说两句话,聂嫺婉静静地坐在他身后,优雅从容,淡然笑纳周围频频投来的目光。
蓝忘机暗自望了一圈,没有看到洞庭林氏的林湘思,林宗主与巴陵欧阳氏的宗主坐席相邻,两人相谈甚欢,只是偶尔看一眼身后空着的位置,想必就是林仙子因故未到,林宗主尚在等她。
蓝忘机又转向蓝曦臣,见他从未往那边瞧上一眼,心下暗叹。林宗主来云深不知处多次,蓝曦臣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事,只是不说。最近借着金麟台准备清谈会的由头,一会是商议清谈议题、一会是夜猎准备、几乎就没准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让林宗主次次扑了个空。
但这样拖着,蓝启仁就快要忍不住咆哮了。这段时间蓝启仁一天比一天盯得紧,就连看蓝忘机的眼神都透着绿影,蓝忘机预测蓝曦臣再不露面,必定会被蓝启仁亲自出马擒回去。好在因要查鬼手的事,他也出门半个多月了,否则守着蓝启仁的脸色一天黑似一天,会担心他随时心跳骤停。
一时宴毕,魏无羡凑过来笑道:“我去找人探个话,含光君你帮我盯一下江澄。他不来找我是最好,万一来了,你帮我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