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和魏无羡恢复了自身样貌和打扮,一同走进群芳庭,里面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无论男女,都在擦眼抹泪,诉说哀伤。观其服饰,大部分是乐陵秦氏的族人,其中有个高等仆妇装扮的女子哭得特别伤心。
在群芳庭侍奉的金家侍女见到聂怀桑二人,忙迎了上来,有认得聂怀桑的慌忙指座,有个侍女见到魏无羡,脸色一变,但见魏无羡跟着聂怀桑进来,两人显然是一路的,于是仍礼貌地也给他指了座。
落座后,聂怀桑摇晃着扇子,对侍女叹道:“三嫂啊……唉……我内人听闻噩耗,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应该不久便到。我先来探望一下三嫂的家人,怎么不见秦老宗主和秦老夫人呢?”
侍女面露哀伤,低声说道:“秦老宗主外出云游,很久都没有音讯,秦夫人伤心过度,不能前来。”
魏无羡任聂怀桑与侍女说话,乐得没有人来与自己说话,便东张西望暗暗细看群芳庭内陈设。此处与金麟台各处一样极尽奢华,就是为了让访客有种踏入天宫的感觉。因为主母新丧,廊柱上挂了白纱,还是掩不住富贵逼人的气势。
但看了看,这里一览无余,人来人往,不像凌云座地处偏僻,也没有二楼三楼或者地下通道的可能。屋顶上也没有异常,魏无羡自言自语道:“什么异常都没有,怎么查?蓝湛你莫不是发错地点了?”
然而下一刻,魏无羡已经从坐垫上站起来,走到壁橱的多宝阁处,拿起了其中一个碎纹天青大瓷瓶,将瓶底朝上,一眼就看到瓶底粗糙的白圈上有一些暗红的痕迹。他一眼就辨识出那是血迹,鬼道祖师对血液那是有天然的敏锐直觉。
“谁的血迹?”魏无羡思忖道。瓷瓶底部应该是被擦试过,但是因为瓷瓶在烧制时总会有一圈接触着窑部基层,无法烧制出光滑的釉层,沾了血迹之后便不易擦试干净,想来一般不会有人搬动,因此也没有下细功夫清除。这个瓷瓶又大又沉,瓶口除了烧制出层层彩云如意造型,还镶嵌有红色宝石组成一组云下的梅花,名贵之极,夺目之极,。
“啊呀!……公子,这个不能随便碰的!”一位侍女赶到魏无羡身旁,花容失色地接过那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见那瓷瓶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她瞥着聂怀桑,对魏无羡说道:“莫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是老宗主夫人最喜欢的摆件,可不能弄坏了!”
魏无羡笑道:“是吗?那我还要看一看。”不等侍女反应过来,飞快地再次拿起瓷瓶,往里面瞧了一瞧,好在瓶口比较大,他又敏捷地对着轩窗的亮光处看了只一眼,速度之快,那侍女慌张的神情只刚刚浮现,瓷瓶便又被放了回去。
他这么一闹,那边几个人的眼光被吸引了过来,当先转过脸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孔武男子,脸上泪痕未干,却是乐阳秦氏的现任家主,秦愫的长兄秦怀,生得浓眉大眼,与秦愫眉目清秀的模样不甚相像。他先是见到魏无羡,眉头皱了一下,再见到聂怀桑,便带着随侍过来相见。
聂怀桑也起来行礼,两人客套了一下,聂怀桑掩饰不住脸上的悲切之情,说道:“秦宗主节哀。”
秦怀哽咽道:“昨日清谈会还见着妹子,谁知一夜之间竟然天人永隔了……” 情意切切,令人动容,足见兄妹情深。
聂怀桑问道:“出了这等事,令尊还是通知不到么?”
秦怀叹了口气,道:“母亲病了,父亲早就没有音讯多年了。当年他只留下一封书信,言欲寻仙问道,外出云游,寻找长生之法,俗务就不再管了。随那封书信给我们的,还有他的配剑、令牌……家袍。”
魏无羡想到昨日在芳菲殿,秦愫与金光瑶的一番对话,金光瑶说“岳丈已经外出云游修养了,这段时间我就把你也送去,和岳丈共享天伦之乐吧”,秦业没有音讯多年,如何送去?而秦愫不久就死了。魏无羡背上顿时生出一阵恶寒。
秦怀的随侍中,有两位装束品级较高的侍女,与秦怀年龄相当,其中一个双目红肿,哭得伤心欲绝,几欲断气,另一个也是不住垂泪,低声安慰。无奈哭着的那位侍女声音太大,秦怀觉得有些失礼,于是转头低声道:“茱萸,带碧草回客房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两个女人抽抽噎噎地行了礼,慢慢地去了。聂怀桑收回目光,叹道:“令尊不知道也好。别说是老人家,就是我等,也是伤心欲绝。三嫂蕙心兰质,温柔贤淑,对我和内人一直都很照顾……”说到伤心处,以袖掩面,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眼睛。
秦怀也再次落泪,一边拭泪一边感慨道:“要说父亲最后见的人,也是阿愫。”
聂怀桑问道:“这是何故?”
秦怀道:“当年,父亲也是上金麟台探望阿愫过后,便决定出外云游,从此再无音讯。”他闭目摇头,又道:“如今阿愫走了,也没能再见父亲一面!” 他忽然怒目圆睁,右手作拳,狠狠捶在自己左手上,咬牙道:“若不是夷陵老祖邪术作祟,我妹子怎会……”
魏无羡充作不闻,天底下骂他的、给他戴各种脏帽子的人多了去,这等程度的污蔑,简直是隔靴搔痒,一点也不带劲。但是聂怀桑觉得这里人太多,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于是对秦怀劝慰一番,找了个借口出了群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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