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站在聂嫺婉身边,试着调动灵力,丹府还是沉寂一片,没有丝毫反应。他略微侧眼看了一眼身边用佩刀撑着身体,尚在轻轻颤抖,面色雪白的聂嫺婉,脸上的血迹斑斑不显肮脏恐怖,反而令她增添了几丝楚楚的气质,绝色佳人即使万分狼狈,也让人神驰向往。
他本不想多做停留,可聂嫺婉神情忧郁地望着洞口那边,几缕散乱的鬓发垂在脸畔,鼻尖细密的汗水闪着珠光,硬是将他的目光留住了片刻。江澄咬了咬牙,皱着眉回转了眼眸,很有些讨厌这种被人牵制着的感觉,他再看了看另一侧的金凌,说道:“你休息好了没有,好了就跟着蓝家那些小子先出去。”
金凌扭扭捏捏地回答:“你呢?你走不走?”
江澄使劲瞪了他一眼,道:“问的什么话,我凭什么不走?这不是不能一起出去吗?你们小孩子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金凌瘪着嘴,没有动。江澄一个巴掌拍过去,可惜力气没有恢复,不过是给金凌头上搔了搔痒,“混蛋!敢不听话!”
“江宗主,保存体力,待会下山要用。”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聂嫺侧目对着他舅甥二人,容色和悦,虽杵着佩刀刀柄无力地站着,身姿也秀丽挺拔,不失温雅凤仪。“金公子,倘若你不先走,江宗主心里别扭,只会心烦意乱,徒增变数。”
她讲的道理江澄和金凌都懂,只是二人平常斗嘴斗惯了,在这种危机的时刻,虽然心里也是在琢磨,怎么样才能逃出升天,可一旦说起话来,就忘了稳妥,硬要在嘴上占了上风,心里才舒服。
此时,聂嫺婉的一番话,便是这消火的及时雨,舅甥二人都不说话了,江澄扬了扬头,做了一个“快往外走”的眼神,金凌虽仍旧撅着嘴,还是提起剑,终于穿过人群,赶上了蓝思追他们。
蓝忘机回头,凶尸的黑血残渣甚至都溅到了他的肩头,好在他的抹额还算干净,蓝思追刚吁了一口气,便听到蓝忘机用沉稳的声音说道:“凶尸在减少,借机出去。思追,跟着我的步子,你先来,景仪,你第二,蓝懋、蓝慜随后……”
小辈们按顺序排好队,蓝忘机旋即一挥避尘,又一具凶尸的头颅飞上空中,突然一串轰隆巨响从山顶传来,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痛,刹那间地动山摇,仿佛天地倾覆,伏魔洞顶上的碎石灰尘,簇簇的往下直掉,烟尘弥漫,洞内三尺之内看不清人影。
除了蓝忘机只在最初的巨响时晃了一下,几乎所有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纷纷跌倒。江澄也跟着倒地,旁边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压了下来,被他本能地抱住,聂嫺婉惊慌失措的脸差点就要贴上他的,好在两人都是往后一仰,错了开来。
“咳咳,”聂嫺婉被灰尘呛到,仍是忙着道歉:“对不起,江宗主……咳咳……咳咳咳”她挣开江澄的手,坐了起来,用袖子捂住口鼻,浑身颤抖着,因呼吸了烟尘而剧烈咳嗽。
江澄手里一松,突然觉得有些失落,正待说些什么,洞内一片咳嗽声中,又响起了乱糟糟的众人惊恐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地震了吗?”“不是地震,好像什么东西爆炸了。”“会是什么东西?是夷陵老祖吗?”“遭了,还有凶尸!”
“凶尸往洞里冲进来了!”这话是蓝景仪高声喊出来的,他手持仙剑,迎头劈开一具向他扑来的凶尸,身边几个蓝家小辈都手忙脚乱地对付突然从洞口窜进来的凶尸,剑芒四射,冲破迷茫的烟尘。
一道冰蓝色的剑芒光华夺目,蓝忘机一人当先,身影变幻莫测,步法精妙,剑招凌厉,围住他的凶尸被击散得七零八落。
江澄喊道:“金凌!”想冲上去,费力跑了两步唇上一热,鼻血又流了下来。跟他一样,洞内大部分人都没有灵力也没有力气再提剑击杀了。
蓝忘机透过尚未消散的烟尘,看到外面改变走向朝洞口涌来的凶尸,一边斩杀凶尸,一边大声道:“太多了!冲不出去,只能退守!”
聂怀桑大声道:“怎么办啊!这洞里这么空旷,没地方守啊!”他在烟尘里面中气依然十足,旁人也见怪不怪了。
蓝忘机劈手斩断一具凶尸的手臂,回头问魏无羡道:“洞里有没有地方可做关卡筑守?”只要能撑到一个时辰,等大部分人的灵力恢复再冲杀出去,伤亡可降到最低。
魏无羡一张符篆斥退了两具凶尸,皱眉摇头,“没有。”
离得近的修士听到了,都发出哀叹。有人说道:“难道竟是天意?”
另一人像是试着挥动兵器,但是无力地踉跄了一下,喘息道:“可是这一趟来错了?”
蓝懋大声问道:“魏前辈那边怎么了?凶尸改变方向,说明召阴旗失效了呀。”
蓝思追脸色煞白,奋力捅了一具凶尸,说道:“魏前辈没事的!可能是凶尸数量太多,一面召阴旗不够用。”
蓝慜在挥剑的间隙中说道:“那刚才的巨响又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说道:“还是想想怎么冲出去,凶尸数量毕竟已经减少了很多,还是有希望的。”
蓝忘机叹了口道:“那就只有硬冲出去,能走多少是多少。”避尘从肩上回刺,一剑洞穿了两具凶尸。
他身后小辈们挥剑拼杀,尚未后退,蓝忘机以剑诀御剑,抱出了忘机琴,准备琴剑双出,杀出一条血路。
蓝启仁在后面突然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退守。”他用剑撑住身体,像是忍耐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他这句话出来,很多人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聂怀桑大声问道:“蓝老前辈!哪里啊?快说啊!”
蓝启仁咬着牙撑起身体往后面走去,来到一面石壁前,这面石壁看起来比别的地方平整,上面也布满了青苔,乍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里,蓝启仁指着这个石壁上方明显凹凸不平跟下面反差较大的地方,说道:“那块石头以下的部分是十三年前人为堵上的,后面还有一个大洞,洞口十分狭窄,只要守紧了洞口,凶尸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去。
众人大喜过望,有不少人冲过去推那面石壁,可惜他们都没有力气,石壁纹丝不动。
蓝忘机也听到了蓝启仁的话,凝聚灵力,琴剑齐出,剑光与沧浪之音中,凶尸倒地一大片,攻势暂缓,他以剑诀御剑,回首对蓝启仁他们喊道:“叔父让开!”避尘带着凌厉无比的剑气,往石壁飞去。
冰蓝色的剑芒将四周映照得纤毫毕现,站在石壁周围的人纷纷朝后面躲开,避尘凌空刺入石壁三尺,横切过去,看样子是试图切割出一道门。也许因为石壁太厚,横切不到一尺,避尘进度被阻,嗡嗡作响,不能再往前。
蓝忘机手指在琴上用力划过,琴音大震,洞口聚集的凶尸纷纷爆头,御敌的小辈们缓了一口气。他取出一张符篆,咬破舌尖,喷了上去,将自己灵力注入符篆中,掷向避尘。符纸飞过人群,裹在了避尘剑柄之上。
红光闪耀,像是有火焰源源不断从避尘内部喷出,剑身从原来的莹白剔透变成火红色,像一把熊熊燃烧着烈焰的火剑,阻力突然消失,避尘像切豆腐一样将石壁割出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大洞。符篆化成了灰,避尘恢复原样,飞回到蓝忘机的手中,顺势横劈出去,又削去一具凶尸的头颅。
围在石壁周围的修士们用力去推,两三下之后,石壁轰然倒塌,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来。一股阴风从洞中吹出,夹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但是所有人都顾不得了,等落石完全停住,有几个人就带头冲了进去。
蓝忘机说道:“循序进去,不得拥挤。”蓝家的门生客卿都大声答道:“是!”自动站在洞口维持着秩序,以防止众人一拥而入引发踩踏拥堵,反而耽误大家的入洞时机。蓝忘机在百家的威望一向很高,虽说这洞里的大部分人曾腹诽过他跟随夷陵老祖,正道叛徒,但今日他们两个一个做凶尸靶子舍身救人,一个不顾安危以身挡在众人身前,他们纵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低头。
“果然很大!挤一点应该没问题。”先进入的修士用火折子点燃了缠在剑身上的衣服,充作引火符,照亮了洞内的地形。石洞细砂铺地,空旷干燥,比主洞小了三四倍,但容纳这一千来人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这边众人鱼贯而入,各自找地方挤着歇息。欧阳宗主伸长脖子不肯进洞,一直望着欧阳子真和蓝家的小辈们在一起阻杀凶尸。江澄皱着眉,眼光从未从金凌的身影上挪开,怎么也不肯进去。
聂嫺婉摇了摇头,便也站在旁边,让其他人先进去。聂怀桑早就在她之前跑进洞了,像是没有看到聂嫺婉一般,聂家的修士们纪律严明,宗主进去之后,这才随着其他人逐步进去。
蓝忘机率领小辈们且战且退,凶尸根本不会害怕,同伴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越垒越高,仍是不知疲倦地进攻着。数量虽然比之前要少上许多,仍有上万之巨,一个一个斩杀完,只怕这些小辈们都得累死。退守到狭窄的支洞口,才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忽然,凶尸群外面发出阵阵咆哮,蓝忘机望出去,像是有什么东西杀进了凶尸群,残肢乱飞,那东西朝洞中飞速而来。到得近前,青衣黑发,惨白面上都是黑色狰狞纹路,温宁!
“鬼将军!”蓝思追大叫,语气中有惊喜。但蓝懋却问道:“魏前辈呢?”
蓝忘机心头乱跳,暂缓了一下杀凶尸的节奏,侧目望向温宁,温宁双眼翻白,面色狂怒,双手撕开了一具凶尸的身体,朝洞中快速冲来,挡道的凶尸无不被他撕得七零八落。
“温宁,你来了就更好了!”魏无羡笑着迎了上去。
然而温宁喉头发出荷荷的咆哮,冲着魏无羡就是一抓,去势极快,眼看刹那间魏无羡就有开膛破肚的危险,他面色一沉,显然才发现温宁的不对劲,再想跳开却也来不及了。
危急时刻,蓝忘机电射而至,飞至魏无羡身后,将他后领一提,旋身躲过温宁的一抓,同时猛一挥袖,将几个小辈拂开。
温宁怒吼着朝内洞中冲去,无人敢拦。避尘自他身后刺出,蓝光如电,温宁转身去抓剑锋,蓝忘机放下魏无羡,避尘回到他手中,连人带剑再朝温宁攻去,两个人顿时斗成两团光影。
“怎么回事?鬼将军怎么在攻击我们?”蓝景仪大叫,慌忙抵御又冲过来的凶尸。
这时一个冷静的声音说道:“他不是在攻击你们,而是无差别的攻击任何人,或者说,挡道的任何东西。”魏无羡从地上站起来,迅速摸出一叠符篆,天女散花一般撒向冲进来的凶尸,跟着抽出笛子,吹起了一段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