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羡干脆转过了身,说道:“莫玄羽苦心积虑做了这个局,私下研究了多少年,我们不得而知。他用的阵法复杂之极,又残缺不全,短时间内想要复原几无可能。再说……”他停住了。
蓝忘机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见他半晌无语,忐忑不安地问道:“再说……什么?”
风中传来细微的叹息,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倾听时又只余呼呼的风声。过了一阵,原身羡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谁来做主宰?谁来做那个随时失去意识的……过客?”
手中的猫将头埋进自己臂弯,蓝忘机楞了一下,呆呆地望着原身羡的背影,这他从未想过。他味同嚼蜡地道:“或许可以……”可以怎么样?他说不下去了。
夺舍是被百家视为禁术的害人之法,献舍只有禁书零星记载,而双魂共存一体,更是绝无仅有。莫玄羽到底费了多少功夫,又付出多大代价,只有他自己知道。
蓝忘机无话可说。原身羡玄衣黑发,迎风而立,与他一步之遥,衣带飘飘,瘦削清冷,却也是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鲜活的人,要他让出身体,凭什么?自己没这个资格。
心头又是一阵抽搐,蓝忘机咬紧牙关,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无羡猫转身欲行,但怀中的猫却仰起头,“啦……粘……比……周……哇……先……金……嗡……精……”发出一串不似猫叫的怪异声音,尖细而锐利。
蓝忘机低头与那双瞪得溜圆的绿眼睛对视,心下反复掂量了几遍才意识到无羡猫应该是在说:“蓝湛别走,我想见温情。”
“你要见温情?”蓝忘机对它道。
无羡猫点了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蓝忘机的手,似乎在安慰他。
蓝忘机抱着它朝温宁隐身的树林走去,走过原身羡身边时,他感到他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转过头来,一直望着自己的背影,直到走进高耸的针叶林子里。
林中几颗松树中间,相隔较远之处搭了两间茅屋,几根粗壮的树枝架在离地约一尺高的树干上,用厚厚的松枝做墙,温宁坐在近前一间茅屋的门口,愣愣地望着蓝忘机手里的无羡猫。
无羡猫毫无征兆地从蓝忘机怀里一跃而下,快速蹿上了茅屋,钻进了阴影里。
蓝忘机走近,温宁结巴地问道:“含光君……那是……公……公子?”得到蓝忘机肯定的回答后,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看无羡猫,它正端坐在温情的头边,用毛茸茸的爪子挠温情的脸。
温情像上次那样似乎正在熟睡,但与上次见到她相比,她的脸上已经有了血色,呼吸缓慢而轻柔。
无羡猫挠了没两下,温情睁开了眼睛,目光扫到自己脸旁坐着一只硕大的白猫,惊了一下,温宁忙解释道:“姐姐,它是……它也……也是魏……公子。”
温情抬眸看了两眼,无羡猫对她点点头,开口说:“闻……琴……”,又比先前稍微像样了些。温情吃力地想坐起来,奈何身体虚弱不堪,温宁赶紧扶起她,让她靠着自己,勉强坐立在草垫之上。
应该是她清醒过来后,温宁和原身羡已经将大致的原委告诉了她,温情见到蓝忘机在旁边,白猫羡说人话,倒也并不是特别惊讶,反而抬起手,在白猫头上轻轻摸了两下,笑道:“没想到啊,再见到你,居然变成了两个。”说到最后,已经是哽咽难言。
无羡猫有些激动地将头朝她手心里拱了两下,这才瞪大眼睛看着温情,眼里也似含着眼泪。“……妮……海……皓……马”,蓝忘机听懂它说的是“你还好吗”,但温情还是默念了好几遍才听明白。
温情一边点头,一边擦眼睛,随后捧住无羡猫的头笑着哭着看了好一阵,才终于恢复正常,想到还没跟蓝忘机打招呼,于是拱手说道:“含光君,多谢你和魏公子,让温情得以重见天日,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蓝忘机庄重回礼,道:“惭愧,蓝湛当日金鳞台上未能阻止惨案发生。温姑娘深明大义,不畏生死,蓝湛很是敬重。”
温情点头致意,一手捋过鬓边白发,微显皱纹的肌肤很是苍白。蓝忘机想到她被金家秘密藏起来十三年,囹圄困顿,终日不见阳光,血脉亲人无一幸存,恐怕只有成了凶尸的温宁才是她活下去的勇气。但这份漫长的折磨又有几人能扛过呢?金鳞台上替魏无羡仗义执言的温情,一身朴素青衣,纵然容颜渐逝,却是蓝忘机心目中最鲜艳的女子。
无羡猫绕着温情转了几圈,试图用咬字不清的猫语跟她交流。蓝忘机对温宁微微示意后,转身走出松林。空地间原身羡还站在那里,低头垂眸,似在沉思,听到蓝忘机出来,抬头对他一笑,强作欢颜的努力如此明显,还以为蓝忘机看不出他的不自在。